第542章 黛玉葬花

贾环瞥了一眼倒在血泊当中的那头母鹿,目内冷芒一闪而过,刚才那一箭几乎掠着自己头顶飞过,当真险象横生,要不是自己及时趴下,恐非死即伤,说对方不是故意都没人信。

所以贾环既后怕又恼火,猛地拨转马头,那几名东宫侍卫立即做出了防御姿势,太子徐文宏的双目也危险地微微眯起来,然而贾环却微笑恭维道:“太子殿下好箭法,佩服佩服!”

恼火归恼火,但贾环并不傻,先别说对方人多势众打不过,就算打得过也不能打,毕竟对方身份摆在哪儿,要是连这点城府都没有,他也算是白混了。

徐文宏脸上闪过一丝轻蔑,哂然道:“贾状元的箭法也不错,可惜过于妇人之仁了,倒让本太子后发先至。”

此时马蹄声响起,原来是石头和金宝等人陆续赶到了,不过离远便被那些东宫侍卫喝住,不得靠近谷口。

“贾兄……咳,贾兄可追上那头野鹿了?”此时徐文厚也赶到了,那些东宫侍卫倒没有阻拦他,放了过来。

徐文宏淡道:“老七你来迟了,那头鹿已经被本太子射杀。”

徐文厚看见倒在谷底那头野鹿,显然有点失望,讪道:“太子殿下好箭法。”

徐文宏一挥手,两名东宫侍卫便上前把野鹿抬走了,前者打马从徐文厚旁边经过,恨铁不成钢般嘲讽道:“老七,你真的越活越回去了,竟跟一名臣子称兄道弟,实在丢我大晋皇族的价,你瞧你,痴肥得像头豖似的,劝你也别折腾了,趁早家去吧,反正也是空手而回的。”说完一夹马腹便驰了开去。

徐文厚眼底闪过一丝羞辱,小胖脸胀得通红,拳头不由自主的攥紧。

“三爷,没事吧?”石头这时策马来到贾环旁边低声问道,显然也察觉了太子对贾环的敌意。

贾环摇了摇头,小声道:“没事,不过以后恐怕会有麻烦。”

石头闻言不禁神色凝重,毕竟对方可是储君,并非普通人,那可麻烦大了。

“贾兄,咱们继续狩猎吧。”徐文厚此时已经恢复了平静,若无其事地道,胖脸上依旧带着憨憨的笑容。

贾环眼中闪过一抹欣赏,点了点头道:“固所愿也!”

于是众王府士卫和石头等人又开始四处驱赶野兽,徐文厚和贾环则持弓严阵以待,只见徐文厚眼睛瞪得滚圆,任由汗水从眼睫毛上滴落也不去管,看样子确是被太子的言语刺激到了,豁出去也要打到猎物。

此时,树丛中突然一阵乱响,一头十分健硕的野猪哼唧哼唧地冲了出来,看那体型怕是有三四百斤。

正所谓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这玩意力大无穷,皮糙肉厚,特别是成年的野猪王,那两根獠牙的杀伤力非同小可,被它撞一下,老虎都得开膛破肚,眼前这头正是长了獠牙的大公猪,此刻受到惊吓,正朝着贾环和徐文厚两人冲来,一路上的杂树草皮被铲得飞起,当真跟一辆小型铲车似的。

贾环不敢怠慢,大声提醒道:“七爷小心!”同时一箭射出。

那野猪背上吃了一箭,痛得在地上滚了几滚,但显然并不致命,这反而激起了它的凶性,更是嚎叫着疾冲上来。

徐文厚急忙发了一箭,可惜他的箭术本来就烂,紧张之下更是没有准头,箭矢落入野猪身后的尘埃中。

眼看着凶猛的野猪冲撞上来,徐文厚那匹坐骑受惊之下,人立起来,吓得小胖子抱紧马脖子惊叫,远处那些王府士卫也是大惊失色,想放箭又怕误伤徐文厚。

嘣……

贾环再次一箭射出,正中那野猪的前腿根处,二师兄当场猪失前蹄,摔得七荤八素的,估计前腿也摔折了,挣扎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此时石头也赶到了,从腰间拔出小斧一甩,但见寒芒暴闪,正中野猪的脖子,当场鲜血飞溅、

咚咚咚……

众士卫也相继出手了,数根利箭电射而至,将野猪给钉死在地上。

再看小胖子徐文厚,虽然没从马背上摔下来,但也吓了个半死,脸青嘴唇白了。贾环策马上前牵住徐文厚坐骑的马缰,将马安抚住,一边问道:“七爷没事吗?”

徐文厚惊魂稍定,摇头道:“没……没事,亏得贾兄你反应快,哈哈,好大一只野豖。”

刚才还吓得魂儿掉的小胖子,看到在血泊当中的大野猪,立即又兴奋得手舞足蹈的,让贾环颇有点无语。

接下来一众王府士卫倒是吸取了教训,留了四人在徐文厚旁边保护,其余八人则去驱赶野兽,不过运气不是很好,直到将近傍晚都没遇到大的猎物,只打到一只野兔和两只山鸡,不过打到一头几百斤的野猪已经不虚此行了,所以徐文厚兴高采烈地下令收队回城。

正当众人来到猎场出口时,发现太子徐文宏一行正在那休息,也有可能是专门等候贾环等人的,估计是想看他们的笑话,结果当徐文宏看到众王府士卫抬着的大野猪时,脸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太子殿下收获如何?”徐文厚这货还挺骚包的,眼见对方也没猎到什么大货,便故意策马上前问道。

徐文宏沉着脸没有作声,因为除了从贾环手中抢走的那头鹿,他们也只打到一些山鸡、野兔和鸟雀之类的小卡拉咪。

“哈哈哈,太痛快了!”上了官道跑出里许,小胖子这才哈哈大笑,对着贾环道:“贾兄刚才见到那家伙的脸色了没?快哉快哉!”

接着又挥了挥拳,给自己打气般道:“士可杀不可辱,本王一定要把体重减下来。”

贾环微笑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七爷必然得偿所愿。”

徐文厚呵呵笑道:“与贾兄共勉,呵呵,今天真是太痛快了。”说着又皱了皱眉,面露痛苦之色。

贾环见他摸着腰间,忙问道:“七爷可是马受惊时扭着腰了?”

徐文厚摇了摇头,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不是,估计是久不骑马,大腿擦破了皮,火辣辣的。”

贾环闻言笑道:“不妨事,回去清洗干净,再找太医敷点药就好。”

且说众人回到城中,小胖子非要把那头野猪砍开一半送给贾环,后者推辞不过,只好收下了,带回府中交给厨房料理。

贾环回到阅微居时,太阳已经下山了,骑马驰骋了一天确实也累得骨头散架似的,梳洗吃过晚饭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一早,贾环起床梳洗,正准备晨练,平儿猛然醒起一件事,道:“三爷昨天不在家时,雪雁来过,说林姑娘突然身体不适,不过后来婢子专门去了潇湘馆问,又说没事了,只是偶感风寒。三爷昨天回来得迟,又早早睡了,婢子一时间倒忘了告诉你。”

“噢,那我一会去看看。”贾环说着便跑出阅微居,沿着日常既定的路径慢跑,待到了潇湘馆便走了进去。

挂在屋檐下的金刚鹦见到贾环,立即叫了起来:“环弟来了,紫鹃倒茶。”

话音刚下,紫鹃便闪了出来,喜道:“三爷来了。”

贾环点了点头问:“我听平儿姐姐说,林姐姐突然病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要紧么?可曾请了大夫?”

紫鹃神色古怪地道:“婢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姑娘昨日给老太太请完安回来,脸色白得吓人,摇摇晃晃,连路都走不稳,手足冰冷,可吓坏婢子和雪雁了,本来要请大夫的,可姑娘又不许,说什么……大夫也治不了她的病。”

贾环皱了皱剑眉道:“别不是气疾又犯了吧?”

紫鹃摇头道:“不太像,而且姑娘自从南边回来后便没犯过气疾,昨晚独自哭了一晚,怎么劝也劝不动,今日一早便扛着花锄和锦囊出门了,也不许我们跟着,三爷……”

贾环闻言莫名一阵心疼,不等紫鹃说完,立即便转身往外跑去,他倒是隐约猜到林黛玉在哪了。

贾环一路狂奔到凸碧山庄后面的山坡,那里有一大片桃杏林子,如今正是三月中旬,桃杏盛开,满园芳菲,遍地的落花。

贾环赶到桃杏林外,果然见到一棵粗壮的桃树后面,露出了一袭白色衣裙,隐约可见一窈窕女子蹲在那儿低声哭泣,旁边还搁着一柄精致的小花锄。

贾环听着那哭声不由心中一紧,正要走过去,却闻女子泣声吟道:“

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闺中女儿惜春暮,愁绪满怀无释处。

手把花锄出绣帘,忍踏落花来复去。

柳丝榆荚自芳菲,不管桃飘与李飞;

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

三月香巢已垒成,梁间燕子太无情!

明年花发虽可啄,却不道人去梁空巢也倾。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

杜鹃无语正黄昏,荷锄归去掩重门;

青灯照壁人初睡,冷雨敲窗被未温。

怪奴底事倍伤神?半为怜春半恼春。

怜春忽至恼忽去,至又无言去未闻。

昨宵庭外悲歌发,知是花魂与鸟魂?

花魂鸟魂总难留,鸟自无言花自羞;

愿侬胁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