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欲使之忘却,唯有一法

“离人惨死蛮荒,臣亦深感痛心,甚想让那些边夷贱类晓我离剑之利,”姚云山话锋一转:“然,大漠决战,大离虽使匈奴远遁,但也损失惨重。”

“损失惨重”四个字一出,王定北、谷椁皆眉眼微动,瞥了眼姚云山,又瞥向任毅,再偷瞄南韵。王定北还在心里暗道,姚云山好大的胆子。

要知道,大漠决战是在大将军三箭射死匈奴的大萨满后发起的。离军彼时是以风卷残云之势横扫匈奴,所遭受的损失可以忽略不计,所获得的收益巨大,但在大战后,宫里突然传出大将军病亡的噩耗。

无人知晓三箭定大漠的大将军为何会突然病亡,只有坊间传闻是大将军在击杀大萨满时,中了大萨满的巫术。

而姚云山口中的“损失惨重”,指的就是大将军病亡。

相对于王定北活泛的小心思,南韵、任毅皆不为所动,静待姚云山的下文。

姚云山也没有半点停顿,继续说:“加上前年征伐百越,连续两年大战,府库的余粮已所剩无几。西域远在千里之外,我们若是派兵,仅是路途损耗,便会耗空府库余粮,”姚云山微顿,“臣恳请陛下,待府库充盈,再行发兵。”

南韵看向任毅、王定北和谷椁。

谷椁嘴巴微动,犹豫未言。

王定北瞅了眼任毅,朝外迈出一步,朝南韵行礼,说:“右相之言虽有道理,但恕定北无法苟同。两次大战是耗尽了府库存粮,但天下之粮未动分毫,我等可向天下征粮,以充军资。”

姚云山反问:“穰平侯可知天下之粮几何?”

王定北一时语塞,他一个参略如何能知道天下之粮有多少?不过前两年大战的确未向天下征粮,他认为天下人手里都有余粮,足以军用。

谷椁接话道:“天下之粮自然只有天下人方知,我等怎会知晓?”谷椁话锋一转,“不过以建元一年、二年从各郡上缴的粮税估算,天下之人可以承担远征西域的军用。何况现在征讨人数未定,右相便言粮食不够,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姚云山看向谷椁说:“宣和十六年,上党大水,毁田无数,十几万百姓流离失所,建元一年才堪堪恢复一点元气。宣和十七年,两江雪灾,农田颗粒无收,百姓冻亡无数。

虽幸逢陛下,及时调粮救灾,避免更多百姓冻亡,但建元一年又逢征伐百越,一些县地误了农时,至今方有恢复之迹。其他郡县固有收成,但缴纳赋税后,只能勉强温饱,若是征粮,但逢灾殃,百姓何存?”

谷椁作为治粟内史,掌天下钱粮,自是知道百姓的情况,但陛下铁了心要打,他能怎么办?不过话说回来,就算不征百姓之粮,他亦有办法凑足军用,只是这个办法太得罪人,他要是说出来,以后肯定会被那些人找机会弄死。

于是,谷椁说的是:“椁还是那句话,征讨人数未定,便言百姓无法承担,尚且过早。”

“天下有粮者,唯百姓乎?”

王定北讥讽的话语令谷椁一惊,这个愣头青……

姚云山不动声色的瞥向南韵,见南韵眼中隐有赞许之色,心里一沉。

“粮食问题是其一,其二,漠南、百越之地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尤是漠南,哨城未成,至今仍是匈奴人、东胡人互治。朝廷若此刻派兵征讨西域,漠南的暗涌恐会浮于表面。届时,一旦被他们截断粮道,大军危矣。”

王定北反驳道:“右相之言暗涌,不过是匈奴、东胡的贵族。匈奴、东胡的底层百姓、奴隶至今已受大离恩惠颇多,人人恨不能为离人。有如此民心,纵有反叛,我等只需振臂一呼,他们必会应从。”

“若不应从,穰平侯又当如何应对?”

王定北淡淡道:“陛下此前颁布的政令,以最大程度降低匈奴、东胡贵族反叛的可能性和危害。”

姚云山嘴巴微动,想反驳王定北很容易,但是狡辩之言,说出来不仅没用,还会得罪陛下。至于找出陛下政令中的错漏,姚云山还真找不出来,陛下此前颁布的那些政令,的确将漠南匈奴、东胡贵族反叛的可能性、危害降到最低。

换句话说,就算匈奴没有染指西域,陛下再过不久,也会派兵征讨西域。

一念至此,姚云山心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咽下喉咙里的其他理由。

高台上,一直旁观的南韵见双方说的差不多,红唇微启,酥脆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在宣政阁特殊的构造下,无形中增大音量,传进任毅、姚云山等人的耳中。

“派兵一事,朕意已决,除为冤死的离人报仇,也为阻止匈奴吞并西域。西域之地虽是荒蛮,但亦有大离未有之物产,和一定的人丁。若任由匈奴占据,岂不是坐视匈奴死灰复燃?”

南韵接着说:“武安君曾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朕看这句话很有道理,大离与匈奴打了百余年,仇深似海。而今匈奴虽处劣势,但无一日不念复仇,欲使之忘却,唯有一法。”

王定北接话问:“如何?”

南韵抬眸扫视一圈,轻吐出两个字。

“灭国。”

王定北瞬间跟被打了鸡血一样,无比亢奋的附和:“灭国!”

谷椁瞅了眼姚云山、任毅,跟着一起喊。站在书案的左前侧的月冬,也有些亢奋的跟着一起喊。

姚云山内心略有触动的看了眼南韵。

任毅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南韵不在意众人的反应,她刚才说这些,主要是为了告诉姚云山,她征讨西域、匈奴的决心,让姚云山接下来老实配合,别阳奉阴违。

“王定北。”

王定北行礼听令。

“有关西域路线、气候,诸国分布等一切相关信息,今夜之前会送至参略台,你等尽快制定好方略。”

“喏。”

“谷椁。”

“臣在。”

“大漠决战缴获牛羊还剩多少?”

“可供调配的牛羊共计五十余万。”

“牛、羊的市价几何?可换得多少粮食?”

在场之人是何等的人精,听到南韵这样问,瞬间明白南韵要做什么。

任毅没有在意,谷椁有点无奈,王定北有点得意的瞥向姚云山。

姚云山则是心里一沉,嘴张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