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适才说的都是扯淡

“右相?右相?”

恍惚间,姚云山听到遥远的呼喊。

不知是谁,也不知在哪个方向。

姚云山无心去管,声音却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耳畔,姚云山下意识的移动眼珠,只见他的下属,长史、司直等人神色紧张、关切的围着他。姚云山有些疑惑,接着反应过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众人缓缓散去,姚云山看向禀报之人,问:“你刚才说秦王是从一辆不需要牲畜就可移动的东西下来,那个东西是何模样?怎会不需牲畜就可移动?”

“那个东西通体呈灰,颜色却是亮丽,在太阳下会反光。很大,很矮,底盘距离地面很近,转弯的时候前头和后面各有一处会亮,一闪闪的。当时里面除了有秦王,还有秦王妹、秦王母、叔母。为何不需牲畜就可移动,属下不知。”

“秦王的状态如何?”

“秦王面色红润,中气十足,就是说话的口音有些怪。”

“口音怪?”

“属下说不上来,就是秦王的雅言不够纯正,像外来者学会雅言不久,但秦王的口音又和其他郡地的人不同。”

“口齿清晰否?”

“清晰。”

“除口音,其他方面与之前相比可有不同?”

“除了口音,秦王……给我感觉,比之前要和善许多。”

“和善?”

姚云山微愣。这个词对姚远山本就有些陌生,如今和任平生联系起来,更加陌生。

一旁的长史徐琛看了眼姚云山,开口道:“秦王如何和善?你详细说说。”

“长史恕罪,属下说不清楚,这只是属下个人的感觉。此前,秦王对百姓固然和善,但举手投足间有种令人生畏的威严气势,如今秦王没有这股威严的气势,就像……是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对,属下就是这种感觉。”

涉世未深的世家公子……这样的说法比“和善”,更让姚云山意外、疑惑。不过姚云山知道此人不会无的放矢,任平生或真给他这样的感觉……姚云山心里冒出一个令他自己都心惊的念头。

长史徐琛虽不知姚云山的心里念头,但见姚云山面露思索之色,继续深入询问。

待禀报之人说无可说,姚云山示意其退下,对徐琛说:“徐琛,替我写一封拜帖,备一份贺礼。”

徐琛问:“请问相爷,拜访时间定为何时?”

姚云山沉吟道:“明日巳时。”

“喏。”

……

……

宗正府。

雅乐回荡的内殿。

南行师略有醉意的躺在新收的美姬怀中,吃着美姬喂的葡萄,抚摸着美姬嫩滑的小脸,刚想和美姬行一番风雨,南行师的十二弟,都司空令南礼带着八弟,内官长南簿着急忙慌的走进来。

“六哥,不好了,出大事了。”

南礼语气里难掩惊慌,但没忘给南行师行礼。

南行师心里有些不耐的起身,挥手示意美姬和在场的舞姬、乐师退下,整理好衣服,端起酒杯。

“何事如此惊慌?坐。”

“任平生没死,他还活着。”

南薄抢在南礼前面开口,说话时不仅声音有些颤抖,每个五官都透露出惊恐。

“什么?”

南行师惊愕的看向南薄、南礼,手里的酒杯落到腿上,微黄的酒水瞬间浸入绣面衣袍。

“任平生没死,他没死!”

南薄越说越急:“六哥,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们在军中的人亲眼看到任平生消散,连一点灰都没留下,他怎么可能没死!”

南行师看向南礼,希望从南礼这里得到想要的答案,可南礼也是一脸的惊恐、无措。

“是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现在就在东市,和他母亲、任巧,还有任巧的母亲、六个姨母在东市闲逛。”

话音未落,南行师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失去血色。

南薄说:“六哥,如果十二叔真如其远说的那样,是任巧知道十二叔要对她动手,让陛下灭了十二叔一家,那她肯定会跟任平生告状,任平生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得早点想个办法。”

“你们别慌,是十二叔要对任巧动手,与我们有何关系,任平生这人虽然一向不讲道理,对任巧又格外宠爱,但凡有人敢欺负任巧,他就……”

南行师本意是想宽慰两个弟弟,也宽慰自己,结果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绝望,任平生护短在栎阳城里是出了名的,

当初哪个谁的孩子羞辱任巧的母亲,说任巧母亲是没有姓的贱民,结果才几岁大的任平生,就敢带着年龄更小的任巧上门堵门,然后在人家门口,当着那人父母的面,把那个人揍的一个月下不来床。

而现在他们不仅动了杀任巧的念头,还想过毒杀任氏满门,任平生能放过他们,才是怪事。

完了。

南行师脸色寡白,心里十分后悔当初为何要听十二叔那个蠢货的建议,动了杀任巧的念头,就该听其远的。

“对,其远,快,把其远叫来。”

南行师犹如抓到救命稻草:“其远能猜到任平生还活着,肯定也能想出办法,快,把其远叫过来,快!”

惊恐、慌张的南薄、南礼闻言,也是如梦初醒,下意识的附和。

“对对,其远肯定有办法,来人,来人!”

在饱含惊恐、希望的叫喊声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的视线中,不是他们要找的南其远,又是谁。南其远气息微蹙,头上冒着汗珠,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其远来的正好,我们正要找你,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吧?”南薄说。

南其远行礼道:“八叔公可是指秦王死而复生一事?”

“没错,你知道就好,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南薄话音未落,南行师接话道:“八弟莫急,先让其远入座,喝口茶,缓口气。”

南其远对南行师拱手,坐到侍女刚搬来的座位,抿了口热茶,轻呼一口气,说:“叔公们可是担心,秦王知晓我等曾对任巧、任氏动了杀念后,会报复我们?叔公们不用担心,其远愚见,秦王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南礼说出南行师、南薄的心声。他们都想不明白南其远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以任平生对任巧的宠爱,在知道他们对任巧、任氏动了杀念后,怎么可能会不报复,轻易放过他们。

“因为此事已结,十二叔组便是结果。”

南其远见南行师、南礼和南薄还是不解,进一步解释道:“秦王今日显世,不代表秦王今日才回来。秦王这些日子或一直在宫中,十二叔祖之事,极有可能是秦王与陛下商议的结果。”

南礼听明白了,松气道:“不错不错,其远说的有道理。”

“还是其远聪明,一来就想通其中关节,八叔公敬你一杯,”南薄端起酒杯。

南行师露出轻松的笑容,说:“其远的聪慧何需多言,他可是我那个好侄儿的儿子。其远现在也就是没有机会,他若有机会,必能像他的父亲一样,驰骋沙场,建功立业。”

南礼附和道:“以其远的良才,若能从军,必能创下不下于任平生的功业。”

南其远拱手说:“叔公谬赞,其远汗颜。”

南行师瞥了眼神色如常的南其远,说:“其远,你认为我等接下来该怎么做?任平生死而复生,以子代离已成定局,如此一来,纵使任平生今日暂不动我等,来日为了他的孩子,必会将我等全部清除。”

南礼、南薄一听,心里不禁又开始担忧起来。

“是啊,任平生为了让他儿子坐稳皇位,肯定不会放过南氏一族。”

南其远不假思索的说道:“六叔公目光深远,这的确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但私以为,这种情况或不会发生。”

“为何?”

“陛下。”

“陛下?”

“南韵?他怎么了?”

南礼、南薄异口同声,没明白南其远的意思。南薄接着说:“你意思是她会阻止任平生?你觉得可能?你也不看看她篡位后是如何对待我们,如何对待任氏?她就是一个吃里扒外、背祖弃宗的忘八端。”

南行师止住越说越气愤的南薄,面露思索的说道:“其远之意是指南韵真正的态度,并非我们认为的那样?”

“窃以为,陛下若真愿配合秦王,让秦王以子代离,灭绝南氏,南氏早在前宗正意图谋反时,就已灭绝,陛下何以隐而不发,放过前宗正,放过用巫蛊之术诅咒陛下的长乐公主?”

南其远说:“还有,我等对任巧、对任氏动杀念一事,陛下也可借机灭绝南氏,为何只处置十二叔组一家?”

南薄说:“她也许有其他目的。”

“什么样的目的能大过以子代离?”

南薄张了张嘴,有心反驳,却无法反驳,其远说的很有道理,的确没有任何目的能大过以子代离。

南礼面露思索的说道:“倘若她真的不愿,为何不向我等透露一二?”

“叔公,陛下压下前宗正意图谋反之事,小惩要置陛下于死地的永乐公主,轻处置我等意图杀害任巧、任氏之事,难道还不够表明陛下的真实态度?”

南其远看向南行师:“还有,陛下不回应我等的示好,就已是表明陛下的身不由己。”

南薄嘁声道:“她是皇帝,她有什么身不由己的。”

南其远看向南薄:“敢问八叔公,陛下在御极前,是何地位?”

“我哪知道,那个时候我又不认识她。”

“陛下在御极前是一弃儿,始因受其母妃牵连,五岁随母妃入了冷宫,然后独自在冷宫生活了十几年。十三还是十四岁那年,匈奴来犯,朝廷被迫求和,陛下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被送往匈奴。

然后,秦王劫杀和亲队伍,抢走了陛下,让陛下以外室的身份,回到栎阳。之后两年,秦王发动惊雷之变,拥立陛下为帝。试问,在这种情况下,陛下坐上那个位置,就真的是皇帝了吗?”

南礼、南薄表情微妙,明白南其远的意思。

如此看来,南韵的确不能算是皇帝,只是任平生的傀儡。

南行师自然也听明白南其远的意思,但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事情是南其远说的那样,但又不是那样。南行师思索道:“其远,你如何得知任平生昔日劫杀了和亲队伍,抢走南韵,而非与南韵合谋?”

“侄儿推断的结论,”南其远给出他的理由,“陛下五岁入冷宫,独自在冷宫生活十几年,不通外事,秦王在和亲前,不知陛下存在,自然谈不上事先与陛下合谋。”

南薄说:“这可说不准,任平生心机深沉,没准他早就知道南韵的存在,然后利用南韵的处境,让南韵跟他合作。”

“八叔公说的在理,但陛下当时一无所有,秦王为何要与陛下合作?再者,秦王劫杀和亲队伍,抢走陛下,一样能达到他的目的,何以要冒险潜入皇宫,与一个一无所有的陛下合谋那等大事?”

南薄张开嘴,刚要反驳,南行师拦道:“其远说的有道理,依你之见,南韵若真是受制于任平生,被迫配合任平生以子代离,我们应该怎么做?”

南其远沉吟道:“无为,”南其远不管要开口的南礼、南薄,接着说:“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有自己的计划,我们冒然行动,只会扰乱陛下的计划,甚至坏了陛下的计划,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要做,顺其自然,一切以陛下为准。”

南薄语气不善的说道:“说的轻巧,万一南韵不是你说的那样,我们再什么都不做,岂不是找死。”

“听其远的,”南行师说,“其远既能准确推断出任平生没死,那么他对南韵的推断也错不了,”南行师严肃道,“从此时开始,我们就按其远说的,顺其自然,一切以陛下为准,谁敢妄动,休怪我不讲情面。”

南薄看了眼南其远,不情愿的拱手称喏。

南礼忧心道:“六哥,其远说的是很有道理,但他遗漏了一个情况,南韵已经有了怎么办?”

南薄心里一惊:“是啊,任平生可不是好东西,他若这段时间真日夜待在宫里,那南韵肯定有了。”

南行师顿时有些头疼,的确是有这种可能。他看向南其远,说:“其远,你怎么看?”

南其远沉吟道:“窃以为陛下纵使已有孩子也无碍,因为在孩子成年,秦王病危之前,我们都还有机会。”

南行师暗暗松了口气:“而且是男是女还是未知,万一是女孩,他又跟他的父亲、任黎一样,只能生一个,我们又有何担心的。”

“还有可能到他这,一个都生不了,”南薄大笑。

南礼笑着附和道:“是有这种可能,且依我看,这种可能性很大。”

南其远闻言,没有附和,没有大笑,面无表情的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接着聊了一会,南礼、南薄告退,南其远有意留下来,他还有话要与南行师说。

南行师主动询问:“其远,还有事?”

南其远看了眼殿内的侍女,待南行师让侍女全都退下,快步走到南行师面前,压着声音说:“叔公,其远适才之言,只是为了安抚住八叔公、十二叔公,其远真正要说的是,陛下钟情秦王,必会配合秦王以子代离,灭绝南氏一族。”

“什么?”

南行师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