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8.长嫂 十九

刘母一开始让儿媳妇来问知府三公子, 确实有让儿媳妇打探一下内情的想法。

但是,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亲自来问。

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家,此处天高皇帝远, 知府大人就是土皇帝, 要是得罪了知府大人, 哪怕没有即刻被下大狱, 以后也一定会倒霉。

她到了门口就后悔指使儿媳妇询问内情, 没想到儿媳妇真的敢带着她一起跑来问到三公子的脸上。

这分明就是找死!

不过,问都问了,刘母止住了自己求饶的话, 支着耳朵听三公子的解释。

三公子一脸严肃:“刘启南挨打了?伤得重不重?”

提及儿子的伤,刘母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三公子解释:“此事与我无关, 我与刘书生只是有过几面之缘, 没有请他帮过忙,更没有找人打他。或者说, 我活了二十多年,从来就没有与人打过架。”

刘母心如死灰, 三公子果然不承认。如今最要紧的是赶紧把自己摘出来,她再一次磕头道:“民妇儿媳鲁莽,行事冲动,民妇以后一定好好约束, 求三公子饶过我们这一次。”说着,她还扯了扯楚云梨的裤脚,“赶紧给公子跪下!”

力道之大,也就是楚云梨行事谨慎腰带系得紧,不然,整条裤子都要被扯下来。

“三公子不是官, 我们不用跪。”楚云梨往边上让了两步,然后对着夫妻俩一礼,“今日过来,一是想询问刘启南受伤之事是否与三公子有关,二来,我想请三公子帮一个小忙。”

三公子没有一口答应:“说来听听。”

楚云梨目光落在刘母脸上:“我嫁人几载,外人看我风光无限,其实我自己过得很不如意,一天累死累活还要被全家人怨恨。刚才我婆婆已经说,愿意让儿子与我和离,我想请三公子做个见证。今日过后,我再也不是刘家妇!”

三公子哑然。

“这……这是你们家的家事,若真的过不下去,有商有量说清楚,请族老做主比较好。”

听到这样的话,楚云梨心知,三公子是个毫无担当之人。

只是帮一个普通妇人做一个见证……这都不需要官身,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两家都说好了要和离,又不吵不闹,三公子居然都不愿意。

三少夫人出声:“我帮你作证!”

楚云梨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后冲着三少夫人一礼。

“多谢夫人。”

三少夫人让人准备了笔墨纸砚,然后写了一封和离书,刘母恍恍惚惚,她是不满意大儿媳妇最近什么都不做,口中也说过要把人休了,但其实心里还没有打定主意。毕竟,她唯二的孙子孙女全都是大儿媳生的,孩子没了娘会很可怜,最近家里多事之秋,全家能不能保住性命都不知道,这种时候,她傻了才会把儿媳妇赶出门。

“不不不,我那都是气话,不是真的。”

楚云梨一脸严肃:“但是我当真了,刚才在门口你还口口声声说要休了我,后来又说是和离。”

说话间,她率先在和离书上画了押。

刘母不愿意,忙道:“我……我儿媳妇想走,那是跟我儿子商量,他现在人都不在……”

“休妻之事,长辈完全可以做主,和离也一样。”楚云梨说着,在另一张和离书上摁了指印,拢共五张,除了楚云梨和刘母一人一张之外,三少夫人也有一张,其余两张,三少夫人说了,她要送去前面衙门留档。

在当下,所有的契书文书,只要自己愿意,都可以送到衙门存档,只是需要交一点保管的银子。

三少夫人善妒,不允许自己夫君身边有其他的女人,她在成亲之前就已经说清楚了自己的要求,三公子当时答应得飞快,转头就和牡丹勾勾搭搭。

事到如今,三公子死活都不承认自己与牡丹有往来,非说只是有几面之缘,孩子不是他的。三少夫人有牡丹的供词,但除此外再找不到其他的证据。

“我帮了你,也请你帮我一个忙。”三少夫人起身走到楚云梨面前,一字一句问,“我要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说牡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不知何时,知府夫人已经到了门口,她想要拦住儿媳妇,奈何她使眼色也好,直接出声也罢,儿媳妇根本就不管。

大部分的女子出嫁从夫,即便是夫君违背了婚前诺言也忍下委屈继续过,但也有少部分女子不愿意忍。三少夫人就是其中之一,楚云梨看得出来,她是个当时之人。

“据刘启南说,牡丹和他是假夫妻,那孩子不是他的。而这段时间牡丹住在乡下,确实和刘启南不亲近,两人夜里各睡一张床,且刘启南说自己功课繁重,很少回家。我不知道牡丹肚子里孩子的亲爹是谁,但应该不是刘启南。”

三公子皱眉:“夫人,我真的不知道那孩子是谁的血脉,总之不是我的。你宁愿相信花楼女子的巧言欺骗,也信任枕边人么?”

说到这里,他满脸受伤。

三少夫人呵呵,忽然将下

人磨好的墨汁端起来全部泼到三公子的脸上。

“贱男人!”

楚云梨暗暗赞了一声。

在当下,像三少夫人这样敢爱敢恨的女子可不多。

刘母都被吓傻了。

“你们走吧。”三少夫人挥挥手。

刘母起身,勉强镇定着从二人再次一礼,退到门外后跌跌撞撞往外跑。

楚云梨走得不急不慢,出了了知府后衙,门口已经空无一人。她走到了街面上,才看见刘母在路旁等着她

“赵宝云,以前倒是我小瞧了你,你这哪里是胆子小,分明就是胆子大得没边了!”刘母一边说,一边用手各种指。

楚云梨一把抓住她的食指狠狠一拧。

刘母痛叫出声,楚云梨将她的手指扔开:“滚!”

“你……被休回家的女人不会有好下场的。”刘母咬牙切齿,“我回家后就会把两个孩子接回来,你想见儿女,做梦去吧。”

楚云梨似笑非笑:“接回刘家,和你们一起倒霉吗?”

闻言,刘母脸色格外难看。

她不想死,更不想让孙子孙女陪着全家一起死。

以刘家如今的处境来看,两个孩子留在赵宝云身边比较好,只要赵宝云没事,孩子就不会出事。

而赵宝云……且不说她得了三少夫人另眼相待,她不是刘家人后,应该也没人揪着她不放。

刘母紧紧抿着唇,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看在咱们是同村人的份上,我陪着你去接刘启南。”楚云梨心情不错,“我也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傻。对了,他的右手已经伤了,除非以后学左手字,否则再也写不了字。即便学会了左手写字,他好像还伤了腿,想要读书科举是不能了。哎呀呀,好惨。”

这话简直扎心,刘母本就难看的面色变得铁青。

“赵宝云,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楚云梨满脸不以为然,拦下了一架马车,直奔医馆。

刘启南还是没有醒,大夫不赞同现在就挪动他,但是刘母方才去后衙走了一遭,没有错看三公子眼底的愤怒。只因为牡丹腹中孩子的身世暴露,三公子就能把儿子打到重伤濒死,如今她还主动跑上门挑衅,害得三公子夫妻和离,想也知道,三公子一定会再次找机会报复刘家。

在这样的情形下,刘母哪里还敢留在这儿?

儿子在城里来人往的大街上都被人打得半死,她也怕自己被打成这样。

还是回家去,院子里那么多人,村里都是熟人,再是知府公子,也总不能带着一群人打上门去。至于三少夫人上门打人,人家打的是花娘,牡丹的身契多半在她手中。

人家打自己的奴婢,别说只是把人打伤,就是把人打死,也让人挑不出错处来。

刘母心里实在害怕,不顾大夫的阻拦,找了马车请人将儿子挪上马车……大不了路上慢一些,尽量不颠簸。

本来半个时辰的路,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刘家门外,刘母没有让儿子和男人来帮忙,是去请了邻居。即便是如此作为会让邻居说闲话也认了。

楚云梨下了马车,进屋收拾自己的东西。

刘母那边将儿子弄进书房,看见大儿媳妇拎着包袱要走,问:“你今天抓我的时候那么大的力道,是真的有劳累过度吗?”

“至少四个大夫都这么说,这还有假?”楚云梨摆摆手,“反正我们都不是一家人了,随你信不信!”

刘启城这才察觉到不对,从屋子里奔出来:“宝云,你要拿着包袱去哪儿?”

楚云梨掏出那张和离书:“知府大人的三儿媳帮我作证,从今往后我与你桥归桥路归路,别再纠缠了。”

刘启城一脸茫然,反应过来后追到门口质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再是夫妻?这应该是我们夫妻俩商量过后我才能决定的事,凭什么你一人说了就算?别说是知府大人的三儿媳作证,就是大人亲自作证,我也不认这个玩意儿。”

“这上面有你娘的指印,她答应了的。”楚云梨伸手指了指,“并且衙门里已经有了存档,除非你重新请没人上门提亲,我重新嫁给你,不然,我们俩就是两家人。”

刘启城傻眼了。

“宝云,你……至于吗?”

即便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也闹着要分开,但刘启城从来就没有当真,也一直认为,只要自己不答应,赵宝云就跑不掉。

或者说,在他的心里,赵宝云能够嫁给自己那是占了大便宜,即便她受些委屈,也不会真的离开。

“至于!”赵宝云知道,枕边人从来都不觉得她辛苦,认为她的那些付出都是应该的,她早就想说清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自己就丢了命。楚云梨一字一句道:“刘启城,嫁给你,我真的很累!更何况,刘小西还冲我下毒!我要是不走,说不定哪天就死了,以后,你好自为之。”

听到最后一句,刘启城忽然想起来自家即将大祸临头,他不愿意接受赵宝云离自己而去的事

实,也不想倒大霉,又急又怒之下,愤然道:“赵宝云,你分明就是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看我们家要倒霉了,你就跑了。”

楚云梨呵呵:“你要是有本事,也跑一个呀。”

刘启城:“……”

“赵宝云,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要是敢再嫁,我杀你全家。”

“等我改嫁,可能你全家都不在了。”

听到这话,刘启城心肝一颤。再想开口时,赵宝云已经消失在门口。

帮着抬刘启南的众人将夫妻俩的吵闹看在眼中,谁也没出声劝。夫妻之间吵架,最忌讳外人插手,有些人好心帮忙,反而落得两头埋怨。

院子里气氛凝滞,众人抬完后,纷纷告辞。村里没有秘密,和离之事让几人知道,不出一个晌午,就能传遍村里。

刘启城看着众人离开,转身回房,他如今住在书房之中,而刘启南的屋子住着牡丹,两人不可能同处一室。于是,刘母只能把小儿子也安顿在书房。

这些日子刘启城在书房里都住习惯了,刘启南一回来,衣裳鞋袜加上大夫配的药,瞬间就把各处占得满满当当。

家里会倒霉,全都是因刘启南而起,刘启城没了妻子,两个孩子跟自己不亲,没到家破人亡的地步,也是妻离子散,而这一切,都是妹妹和弟弟害的。

妹妹下毒,让赵宝云对他有了隔阂,生出了去意,但到底是没有走。赵宝云不管不顾非要离开,说到底是因为刘家即将大祸临头。而祸根,是刘启南引来的。

刘启城越想越气,上前一把揪住刘启南的衣领,对着他本就红肿的脸啪啪两巴掌。

刘母惊呆了。

大夫说过,人的脑子就像是豆腐脑那么嫩,平时有坚硬的骨头护着,只要不狠撞都不会出事,如今小儿子的头骨已碎,经不起摇晃。大儿子下手这么重,本就很可能变成傻子的小儿子,这一下后,多半是个傻子了。

“老大,你是疯了吗?”刘母扑上前去扯了刘启城的手,“启南已经伤成这样,你还下这么重的手,是嫌他死得不够快?”

刘启城扭头,眼睛血红地瞪着母亲。

“从小你就偏心他,让他读书,让我在地里卖命,他都把全家害成这样了,眼瞅着就要家破人亡,你居然还要护着。他变成傻子,那是便宜他了,现在我杀了他的心都有。”

刘父大受打击,一时间精气神都去了大半,在家里躺了大半天稍微好了点,看到小儿子的惨状后,站都站不起来。

都出了这么多的事,大儿子还要闹事,他张口就骂:“不孝的东西,启南读书也很辛苦,他……”

“他什么?”刘启城早就对双亲不满,只是往日里都压在心底,如今再也不忍了,“读书能有多辛苦?咱俩换一换,这份苦我愿意吃,他能去地里种庄稼吗?我这一年到头流的汗水都不知道有多少,他读书辛苦……辛苦到从来不用累得大喘气。往日里我不说,却不代表心里没数,你们就是偏心。我就该累死累活种地,老三就该高居庙堂,不能冷着,不能热着,他干的荒唐事你们都双手赞成,当时我说不把牡丹接回来,你们谁听了?”

他越说越生气,也忘记了自己的腰伤,狠狠一脚踹在椅子上,把椅子踹飞出去后,骂道:“好处没我的,出了事却有我一份,跟你们做家人,我简直倒了八辈子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