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奏三－对人过敏

游衣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吗？游仙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面无表情的吞下游衣秘制大骨汤，人很少用热闹来形容一碗汤，碗里飘着的是不知是何种生物的残骸，目测飞的跑的都在，海陆空齐聚一堂。

之前，游仙特地去厨房观摩。

具体操作步骤包括斩骨去皮，放入炖锅，高温炼化。看游衣的架势，全神贯注得仿佛不是在做饭，而是在炼丹。

还是丹成会召唤漫天祥云的那种极品仙丹。

最后游衣便端出了这个集天地种族精华于一锅的汤，呃，这仨种族遇到游衣也是倒了大霉。

还行吧，也不是很难吃。

游仙喝完拿起手帕擦嘴角，你还别说，吃啥补啥有点作用，她一月来已经蹿高了不少，那些午夜袭来细密的疼痛也变得温和。

不就是日均大补汤嘛，就当喝药了。

''我想出门看看。''

这是一个十分合理的想法，毕竟她核里就不是个真-六岁小孩儿。通过观察，没有爸爸，没有亲戚，没有邻居，她们像是与世隔绝的一家人，住在很高的地方。

超高楼层，几乎在云里。

时常云雾缭绕，真的不是修仙的某某峰，而是超现代的摩天大楼？

很难不联想到长发公主啊。

长发公主就是活在高塔上的，恶毒的女巫不让她出门然后......

''可以。''游衣将碗收走，''不过电梯坏了，记得走楼梯。''

咦，那么容易？

''我自己去啊。''游仙疑问。

''没事没事，你我是放心的。我还得带你妹妹呢。''游衣抱起熟睡的游灵回房间，''对了，咱家是58楼，回头别走错了。''

就那么出来了。

当站在门外时，游仙还是感觉一阵恍惚，游衣这心可真大啊。

楼道内空无一人，像是商务酒店的布置，低调的香水味，花团锦簇的地毯。

游仙在五十八楼转了一圈，再与自家内部设施对比，确定这整层楼就只有她们一家。

楼梯口的58已然在望，闪着金光。

这数字显眼得仿佛生怕人看不到。

顺着楼梯下去，仅迈出一步，游仙便感觉不对劲。似有无名火起，荆棘捆缚，沼泽牵绊，像在告诫她，你只可到这儿，不可越过。

这样的情形，并不是初次，像极了那片无垠的纯白，它也在警示，不可下坠，下坠即死亡。

游仙快步下了几阶楼梯，一气呵成。

年少人从不缺试试就试试的豪气，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区区台阶，带给她的威胁性远没有那片白色空间大。

我倒要看看，什么叫做'不可越过'。

越来越吵。

是地下的声音。

如同魔鬼从地狱深处发出的不可听的呓语。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难道不是迪士尼系列的长发公主片场，而是无限流鬼怪主场？

这跨度可就大了，

一下子就从儿童专供到了限制级。

人心浮躁，有天马行空的想象，有翻涌升腾的恶意，有如回南天般潮湿的阴郁。

带着湿气的魔法攻击一箭击心，游仙捂着快要出逃的心脏靠在墙上。

冷汗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真是有活力，每一下的震动都带着撕脱束缚的坚决，比她这个主人有活力多了。

游仙忍痛再次向下挪了一步。下一瞬迎接更激烈的心跳风暴。

这样一步接一步，在五十七楼半的位置，游仙终究是撑不住昏了过去。

再开眼时，果然又回了这快乐老家。

游仙随手在船头再划一道印记，仰面躺下，开始复盘。

万千情绪中最容易分辨的，也是游仙最熟悉的，是那六年漂流生涯中理解的最深刻的，

孤独。

有人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小小的孤岛。

有理。

在人群中，我们将孤独藏起来。

然后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它便会再跑出来，带来变本加厉的阴霾。

这世界上不存在完全的感同身受。

孤独一词便随之降生。

起身，

白色空间变了，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巨浪滔天，手持地狱叉的魔鬼骑浪而行，业火加身，虎视眈眈。

游仙站在船头与它对峙。

恍然明悟，

他想吃了我。

或者说，他想吞噬我。

但我知道我也能吃了他。

我会赢。当然会赢。

风波渐平，召唤感愈发明显，游仙再次在58楼醒来。又是你！第二老家！

天天在第一老家和第二老家游窜，她是在出演新一部回家的诱惑吗？

游衣在床头守着，一边拿着小刷子给她的指甲补色，一边诊断道，

''游仙你对人过敏啊。''

过敏。

对人过敏，什么鬼体质。游仙扶着床沿坐起来，抚摸胸口，现在就没有疼，也听不到疯狂的呓语，很安静。

''你一闻到人味儿，一下子就晕啦。''游衣开始描述事发现场，细致入微如同亲眼目睹，所以你根本就是一直偷偷的跟着吧。

还有什么叫人味儿？她是什么千年老妖怪还是食人鬼？离谱的说法又增加了呢。

游衣停止了她绘声绘色的讲述，''怎么样？要帮你邀请一个客人上来吗？''

游仙点头：''好。''

她要再验证一次。

游衣与客人将是福尔摩斯委托人似的站位，游仙站在在有宽大靠背的椅子后，放开感知，准备仔细感受游衣说的人味儿。

她甚至能清晰感受到那位客人上楼，她在门前时游仙已经有所感应。游仙如捕食者般敏锐，闪身藏好。游衣则施施然坐下，拿起万能遥控器给客人开门。

唯唯诺诺的小妇人，心里也藏着怪兽。

嫉妒，自卑，惭愧，惶恐。

欣喜，好奇，欣赏，期待。

人竟可以这般复杂，灵魂藏在血肉之下肆意的生长。有的长出犄角，有的涌出毒汁。

正向与反向交织，倾轧，然后混成了一个人。

直视灵魂如直视深渊。

好歹这次游仙是扛住了，没有昏迷。

只是头疼心累。就像硬吃一记碎颅拳，或者被拿着钢筋的手捅进去转了几圈。

其实这样的酷刑她也没有经历过，这是她的潜意识里最痛苦的事，而此时的痛苦份量，只觉丝毫不差！

她勉强找到了平衡。还能缝隙中吐槽，如果这就是人味儿，那游衣和游灵岂不是没有人味儿，她们难道不是人吗。

毕竟和她俩待在一起时，很安静。

游衣也在偷偷的观察。

游仙的气息还是平稳的，平衡木上的运动员一个小滑步，但终究是没掉木。

还算不错。

人群过敏。

如果每个人对她都有这样的负面影响，她的确可以算得上人群过敏，一个无菌的环境会更适合她。

完蛋，这下真成长发公主命了。

不过这样就要远离人吗。

当然不是。

华国人脱敏的一生。头超级铁啊，游仙决定慢慢的提高自己的耐受。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所有杀不死我的，都将使我变得更强。

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即使是一只寄生虫，在熬过几轮杀虫后，也会成为虫届传说。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游仙始终觉得这是梦，昙花一现，梦幻泡影。与其失去后患得患失不如及早结束，长痛不如短痛，疼痛使人清醒，醒了，说不定她就能回家了。

并非追逐疼痛，而是追逐希望。

游仙很感谢游衣。

作为母亲，她给予了最大程度的自由。

楼梯间遇到，也会含笑的看着她去冒险，在她昏过去后再把她抱回家里。

中间也发生了些小插曲，

譬如，当游灵第一次出现在游仙的小舟上时，游仙是惊讶的。

从那小小的能量体中，她找到了，感同身受，同频的共鸣。

很奇妙的感觉，于是俩姐妹多了些共同的秘密，就像一个秘密基地，可以承载许多天马行空的想象。

从58楼到二十楼，耗时四年。

从二十楼到现在，又过去了两年。

空间崩塌后一次次的重建。

修修补补，敲敲打打成型，小舟也进化了，好歹长出了个顶，高度涨了，长度也涨了，桅杆帆一挂，倒是有几分样子。

游灵来做客时，还能变变桌椅，把白色的天空变成星空，或是在船边搞出荷塘。

营造'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的意境，这空间还有一特殊好处是没有恼人的蚊虫。

六年修炼，游仙体会到了游衣的一些安排，但由于游衣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游仙也不好步步逼人。

首先，四十八楼至五十八楼，无人居住，越往下人群梯度渐增，给了一个缓和的过渡期。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游仙就有两个选择：

一，永远在五十八楼生活，那这五十八层便是她的象牙塔。

二，下楼，慢慢的适应。那这栋楼就是完美的，最适合她的训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