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奏二－游仙，活在当下

游衣是个小说似的母亲。

就是，

就是有种天才妈咪带球跑的感觉，游仙觉着如果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她或者游灵有神奇的黑客天赋，她也不会吃惊的。

毕竟作为主角妈咪带着的'球'，的确要有些与众不同，身体看似小孩，头脑却异于常人，已是标配。

再顶配些，就该是灵气复苏，凡人修仙，得证大道！

游仙看着还在阿巴阿巴的妹妹。

按照套路，作为黑客球，六岁是最后的期限，别人家的球在六岁已经能攻破某安全机构防火墙了。

还有两年，加油！游仙默默打气。

感受到姐姐投过来的目光，

游灵不明所以的回了个憨憨笑。

游仙继续脑补故事线。

爆发出惊人的天赋后，就是要有和父亲年轻时十分相像的外貌，这样方便总裁父亲一眼认出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并认亲，最后作为一个完美工具人帮助爸妈完成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等经典剧情。

任重而道远啊，游仙看着游灵用她那小手，试图够架子上的一块欧泊，够到后又因为拿不稳，欧泊便砸到地上，发出一声令人惋惜的闷哼。

啧，身价-1

又是砰的一声响后，鼻子接收到熟悉的焦味。

这次倒不是宝石砸地上，游仙熟练的起身把卧室门关上，隔绝气味。她走得还不是很利索，归咎于六年卧床，她小腿上支撑她的肌肉有些叛逆。

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游衣简直像一个翘家的公主。

对比偶像剧中常有的女主人设，疯狂的热爱料理，但配备的却是一手更加疯狂的做饭手艺。而这往往会导致厨房惨案，就像刚才那样。

不过，游衣虽然做饭能力极差，却意外的有一手不错的整理技能。被搞得乱七八糟的房间总能在一觉之后变得十分整洁，脏了的衣服也能迅速收拾好放回衣帽间，应该是偷偷请了家政。

很合理。

哪有大小姐干这个的！

看看这随意摆放的宝石，豪横！就算游衣是离家出走的公主，但起码她带够了钱，光这点就能打败百分之九十九偶像剧的女主。

就是有点宅。

几乎没见过她出门，也没见过其它客人。

夜，游衣将散落在长毛地毯上的宝石捡起放回架子上排好，按颜色从浅至深，再按大小从架子上方码到架子下方。

简单收拾一圈后，拎着一水晶杯靠在沙发上，合上眼，指尖在杯壁上轻叩，带出一段极规律的敲击声。

半晌，''熬夜是大人的特权，你还是个小朋友怎么也睡不着。''游衣睁开眼看着往自己的方向张望的游仙。

游仙很难描述自己看到的画面。

并不是美女蛇喝了雄黄酒现原形，而是看到了能将人淹没的孤独。厚重的孤独浇下来，像是一场头顶瀑布的抗压修行。

''好不容易养了肉回来，不好好吃饭睡觉小心又变回骨头架子。''游衣将杯子放到一边，捏了捏游仙的脸。

应该是很满意手上的触感，游衣在游仙手臂和腿上各捏了好几下。

''有点疼，睡不着。''游仙坦白道。

在睡了六年后，她很难自主入睡，也害怕入睡。她怕眼睛一闭一睁，又是一个全新的陌生世界。

每次都是精神与身体对熬，直到熬到身体扛不住，自动关机。

游衣闻言指挥着她转了一圈，丝绸睡裙的裙摆绽开后很快闭合，游仙现在倒是转得稳了不少，她的身体在慢慢的属于她。

''难道是生长痛？什么感觉？''游衣握住游仙过分纤细的手腕，将她拉到身边坐下，再按亮一盏小夜灯，仔细的看她。

游仙思考一阵，回答道：''感觉肉里长了刺，哪哪都扎得慌。''她也不确定是不是生长痛。

游衣闻言失笑，''你又不是鱼，怎么肉里还能长刺？人家生长痛都是酸胀，像在拉皮筋，偏你不一样。''

''长大了就好了，明天给你搞点骨头汤喝。''游衣将手按在游仙的膝盖上，不知怎的，游仙觉得好受不少，细细密密的疼痛终于不再尖叫着朝她冲锋。

游仙看向游衣，又是蹙眉，无数个画面重叠，在她无限浮沉的六年时光里，游衣好像一直都是这样看着她。

一直在担心她。

游仙张了张口，梗住的喉咙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醒来后相处的每一刻都能感受到游衣的用心。

游衣实在是一个很好的母亲。

游仙不想欺骗这样的母亲，她今夜本来是要来坦白的，她可能占据了她女儿的身体，她是一个外来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灵魂藏在六岁小女孩的身体里。

但就在刚刚，游仙犹豫了。

游衣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游衣好像什么都知道。

好像游仙沉睡六年再醒来是正常的，不用教就能说话是正常的，拥有与生俱来的知识也是正常的。

游仙自问装不了六岁孩童，所以她根本什么都没藏，一言一行留了无数破绽，就等着游衣来问她。

可游衣一直没问。

似乎做她的孩子，根本不必解释什么。

如果游衣真是她的母亲就好了，可惜在原本的那个世界，她也不知道自己真正的母亲是谁。

游仙有些难过起来，将手按在游衣的手背上，再迎上游衣疑问的目光，期待道，''这时候应该有一个美好的故事来帮助小朋友睡觉。''

好像是这个格外成熟的小朋友第一次朝她撒娇吧，怪稀奇的，游衣拍拍游仙的头，思索：''美好的故事，这样吧，带你看星星，怎么样。''

游仙撇撇嘴：''外面一直有很大的雾。''别说星星了，能见度堪比雾霾之下五百度近视的视野，能看到几个光点都算是运气极好。

游衣眨眼，神秘道：''现在没有。''

游衣拿出一个类似遥控器的玩意儿，按动按钮，窗帘立刻响应从中分开，如同戏剧开幕。

果真今夜无雾。

游仙第一次这般清楚的看见这个世界。

月亮巨大，占据中空，如同俯视地面的眼睛。星星繁多，分割黑夜，围绕着月亮排布。

星星和月亮链接着，有光芒在互相传输，像电缆。

光线交错有致，如一架精密制造的机械，支撑起了这片黑夜。

游衣随手指了指，''这叫座。''

这和认知里的星座也不一样啊，游仙寻思着，星座中的每颗星之间也没线啊，怎么在这儿线还具象化了。还有月亮怎么会那么大，几乎占据天空的四分之一。颜色倒是印象中月亮的颜色，没有搞出一个血月来挑战人的心态。

等等。

月亮中间，好像有什么东西。

影影绰绰，像是个人。

不会是正在变身的魔法少女，更不会是广寒宫内嫦娥。

那会是什么呢？

陷进去了。

游仙愣愣的看着月亮，似被摄心魂。

游衣眼中闪过不可觉的红光，但很快被长睫藏下。空气中隐约能听到丝弦崩断的裂响。

游衣拍拍游仙的小脸，把她转过来。

''这是什么？''从那个诡异的状态脱出，游仙不再执着于月亮，倒是对着游衣放在小几上那蓝粉相间的神奇饮品起了兴趣。

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饮品，像是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两色史莱姆，颜值很高但不知道味道如何，如果是游衣亲手调制，那大概率是全糖版本。

游衣极端嗜甜。

''爱丽丝乐园，是童年秘方哦，可以让你忘记现在，回到你最想回到的时间。''游衣拿起小勺，舀取一勺，''试试？''

''这个量大概五分钟。''游衣道。

第三次，游仙此时判断，游衣的确什么都知道。

第一第二次被探寻到内心的想法，还能说是巧合。

但第三次不行。

回到最想回溯的时间，哪个大人会对小孩说这种话。特别是，这是一个植物人了六年，实际只在这个世界呆了七天的孩子。她回又能回到哪去？

除非她不属于这儿。

游衣已经将她看得很清楚了。

但游衣又对她很好。

游仙不得不承认这种家庭式的温暖的确让她贪恋，夜里的入睡障碍又何止生长痛，爱和痛都能牵绊心灵。

所以游仙真的想回去吗？

她需要看清自己的心，而眼前的这叫作爱丽丝乐园的东西似乎能验证这一点。

游仙将勺上的'爱丽丝乐园'饮尽。意外的是，并非甜得让人无法接受，而是寡淡的，没有任何附加的，晾凉后的白开水味。

这个味道和这花里胡哨的外表可不匹配。效果来得很快，几乎是立竿见影。

五分钟后，

游仙在游衣怀里醒来，但很快，两行泪便悄无声息的滑下。

她竟又回了一次那个白色空间。

什么意思，难道在她心里，最想回到的时间是那第二重梦境？

那现实怎么办，难道她一点都不想回去吗？

梦境罅隙的迷惘之人。

我究竟在哪呢？到底哪里才是真实的，我想回去的地方是真实的吗？无停止的梦境，我好像哪里都不属于。

我到底是谁啊。

混乱掀起狂涛巨浪，迷茫冲垮万里晴天。

游衣给她拭泪，不动声色，''怎么样？决定好了么，打算留下来做妈妈的女儿了吗？''

一语定风波，繁杂的思绪被打入一阵镇静剂。

游仙想，''这是第四次。''

''妈妈的老家有个传说，小朋友是时间的旅客，背着行李寻找想要驻足的地方，找到后便会丢掉包袱从头开启旅程。时间则是首尾相接的一条河流，我们就在这个回环里不断的循环，所以不必在意哪里是原点或者哪里是终点，只要你想，哪里都可以是原点。''游衣不急不躁的讲述着，修长的手指微曲，指甲敲在盛着乐园的杯壁上。

铮鸣回响，''游仙，活在当下。''

游衣摸摸游仙的头，小姑娘哭得惹人怜爱，眼尾鼻尖都红红的，明明也只是个小朋友，却像个小大人。别的小朋友丢下行李来的，你却还背着行李。

''别想那么多，小小年纪，心思倒重。这点还挺像我的，再说了，你生下来就懂那么多，多么省心，我高兴还来不及。''

''再熬夜小心长不高。

晚安。''

游仙关门前再望了一眼，远处的浓雾又开始聚集，游衣站在窗前眺望，影子拉得很长，桌上的蓝粉药剂也在小夜灯下，仿佛呼吸般律动着，静静的等待着。

如果一小勺是五分钟。

那一杯，也许正好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