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72 风若来草伏地
第72章 72 风若来草伏地
【 也许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风若来，草伏地，可她不是软草，她也绝不做任人揉搓的软草 】
——
苏言突然想到，林川初雪的那一年，也是一个黄昏，街灯亮起来的时候，陈墨然的眼中倒映出细碎的星芒，可爱极了。
是那个时候想要吻下去。
那双眼睛再次浮现，即使闭上双眼，也还是那双眼睛。
所以就是非她不可。
逻辑并非在所有地方都适用，起码在爱情中常常如此，你想把心动抽象成什么东西，或者具象成什么东西都可以，你想问为什么也可以，想问凭什么也可以，但心动就是心动，爱就是爱。
只要面对自己的内心，你就会知道。
你总会知道。
苏言做好决定，跟随着缓慢的车流，在下个路口提前下了高架，打好转向灯，掉头向陈墨然的公寓驶去。
长长的资料单上，有一大半的名字已经被划去了，陈墨然裹紧自己的风衣，像那种励志偶像剧的女主角一样，捏了捏拳头，差点就想和自己说：加油，陈小葵！
但是她忍住了，人疯了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哪天要是疯了，一定是被业绩逼疯的。
就没有见过像她这么憋屈的总监，跑客户要亲力亲为，但陈墨然的抱怨也就是一时，她很清晰地明白作为一个空降总监前几个月的身体力行是必经之路，想要管好市场部，总监本人的销售能力一定要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可惜努力不能解决万事，这两天都没有什么很好的进展，所以即使早就下班，陈墨然还是来到了名单上的下一家公司。
这是她刚当上组长不久经手过的一家施工公司，当时刚刚来到边海开了第二家分店，刘总想给自己做个开业加店庆的活动，来个热热闹闹的开门红。
这个案子在业内都是转了一圈的，愿意接的公司不多，轮了一圈轮到了星展。策划出方案的时候不断吐槽，说最怕这种土鳖甲方，品味么，一点没有，要求么，还特别多，什么红啊黄啊又是舞龙又是舞狮子的，最后还来个总结，要“高端大气上档次”，我去，也不看看这合理吗！
策划改得怨声载道，方案始终过不了，这单眼看着又要做不成，等着接单的陈墨然着急了，主动说，执行组想提前参与，这才直接见到了刘总。
陈墨然参与之后，这单居然异乎寻常的顺利，原本难搞的刘总变得一点都不难搞了，后来还给他们转介绍过一个老乡，当时连老板都听说了这件事，连声称奇。
其实这件事陈墨然自己也是奇怪的，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但总之结果是好的。
根据系统记录，星展已经和刘总失联许久，记录里一连串的都是未回覆，陈墨然打过电话，也找过他们的官网，确实都毫无回音，但她并不甘心，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她找到了之前刘总的公司地址。
难怪一直都是未回覆的状态，店面已经改头换面，变成了一家木地板大卖场，陈墨然想着来都来了，就是不死心，进店逛了逛，导购小姐立刻热情地迎上来，问她是不是家里要装修，大概在哪个小区，我们这里免费量尺寸的，要不要体验一下服务？
“嗯……”陈墨然想了想说，“你知不知道你们店之前的那个公司，去哪里了？”
“什么去哪里了。”导购小姐奇怪地说，“美女，就一直在这里啊！”
“什么意思……”
“刘总，还是这里的老板啊。”导购小姐用手画了一个大圈，“这整个家装卖场，现在都是他的！”
“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陈墨然眼睛亮了起来，急忙翻开包，“这是我的名片！”
苏言在陈墨然的公寓楼下等了一会儿，发现楼上的灯光全黑，并没有人在家，陈墨然的回覆消息也终於送达，她说抱歉刚刚没看到，现在还在加班，苏言表示理解，原本，他也只是想见见她而已。
春夜风渐寒，他发动车子离开了。
陈墨然谈到十点才下班，大晚上把法务掀起来签约，兴冲冲地把合同打出来。刘总看她忙东忙西，忍不住说：“急什么啦小陈，我就在介里，又不会跑，你明天过来和我的人签系一样的啦。”
刘总说话带点地方口音，喜欢喝茶泡茶，此时慢条斯理地过了第二遍水，倒出一小杯来：“来，喝喝茶，顺顺气。”
陈墨然一边喝茶一边说：“刘总，要是每位老板都能像您一样干脆就好了，真是帮大忙了，您知道吗？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我平常也要考虑蛮久的哦。”刘总笑眯眯地说，“我系认你介个人！”
别说甲方总是挑刺乙方，乙方其实也常常偷偷鄙视甲方。刘总初到边海，不过就是想搞个热热闹闹的开业仪式，找了那么多公司出方案，都免不了被委婉地劝告，又或者，直接按他说的来，红的就红的，黄的就黄的，反正是土鳖的要求，就按他喜欢的整！
次数多了，刘总有了一种被“城里人”鄙视的恼火，搞了那么多版，还不是换汤不换药，就在这个时候，陈墨然加入项目，用谦和的姿态加入沟通，她是第一个认认真真地考虑把刘总“热闹喜庆”和“高端上档次”两个要求结合起来的人，而且她很真诚，这让刘总感觉自己确实被尊重了，由此对这个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小姑娘有了很深的印象。
沟通看起来是人人都会的事，会说话就行，其实未必，因为人人都傲慢——先别急着为自己否认，这是不可避免的事，甲方觉得乙方水平不行达不到效果，乙方笑甲方土鳖又俗气，字体再大一点，要多大？喜庆一点？好，那就全涂上红色！
大家在隔阂中艰难前行，但其实有时候老板们要的不是把这个字放大，而是强调出他真正想说的东西。
老板们懂自己的生意，懂自己要什么，却未必能用乙方的术语精确的表达，陈墨然把刘总锣鼓喧天的要求转化成了特色民俗表演，在现场写彩纸贴心愿发红包，红包后面印着公司的二维码，开业当天人头攒动，完全达到效果，刘总特别高兴。
他是做传统渠道的人，随身带名片，电话换了也没在官网和黄页上更新，星展市场部那么多人打了那么多通无效电话，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到线下地址看一看。
刘总的生意已经扩张到家居建材装饰领域，下半年规划的大型活动超过十七场，平均每月就有两到三场，陈墨然睡了神清气爽的一觉，心想这真是开张吃半年！
第二天一到公司，连包都来不及放就被通知去老板办公室，陈墨然美滋滋地想，那确实该把我供起来，趾高气昂地关上门，笑嘻嘻地问：“老板，打算发我多少奖金啊？”
老板捏着一根烟，碾碎在烟灰缸里，老婆管得严，他戒掉很久了，视线垂下来，他不敢看眼前开心邀功的下属，低声道：“墨然，公司给你一笔赔偿，你签字离职吧。”
寒冬腊月被兜头浇下来一盆冰水，陈墨然楞住了，再开口时牙关打颤：“什么意思。”
老板长叹一口气，陈墨然颤声问：“我哪里做得不好不对吗？”
“无故辞退总得有个理由吧？我的合同去年才刚刚续签五年，是我绩效考核不达标吗？不服从岗位调动安排？还是考勤问题，旷工？缺勤？这些我都没有！”陈墨然稳了稳情绪，打开手机录音放在桌面上，委屈的眼圈发红，但是硬撑着冷冷咬字，“麻烦您给个解释，不然我们就上仲裁。”
老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缓缓抹了一把脸，半撑着下巴，好像比她本人还痛苦还为难，想了半天，又点燃一根烟。
“工作失误。”老板简短地说，“对新闻稿的审核不严，造成了不良舆论，严重影响到了市局相关领导。”
这算什么失误？一个幌子，有人借此施压罢了。
陈墨然明白了，她伸出手关掉了手机录音。
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沈默许久，陈墨然艰难开口道：“难道鄢识峰真能只手遮天吗？”
“不能啊，可是遮我是够了。”老板苦笑道，“民不跟官斗，墨然，你是怎么惹到他的？我是真舍不得你，你放心，赔偿金一分都不会少，我私下补给你。”
私下两个字触及到了陈墨然，她悲哀地问道：“要做开除处理是吗？还要业内公示，签竞业协议？”
“嗯，这是上面的要求。”老板说话很客气，“请你理解。”
“我理解。”
老板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墨然，你真的很优秀，公司没有能力保护你，是公司的损失，我很抱歉。”
陈墨然淡淡笑了笑，起身微微鞠了一躬，“不管怎么说，老板，这三年感谢您的栽培。”
走出办公室，陈墨然心潮涌动，难以平覆，她暗自下定了决心。
也许这世界的规则就是如此，风若来，草伏地。
可她不是软草，她也绝不做任人揉搓的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