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90 ti abbraccio
第90章 90 ti abbrio
【 我正在学习爱一个人更好的方式——让夜莺停在枝头，而不是剪断尖刺放进玻璃罩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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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名望丶声誉丶利润之外的角度来说，我很喜欢这座大桥迷人的砖石六拱设计，经典而优雅，在 21 世纪以前，它和所谓的爱情传说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那只是费代里科·莫恰在一本爱情小说里面凭空捏造的——莫恰在某个访谈里面承认了这一点，但即使是捏造的，情侣们还是趋之若鹜，爱情就是如此，虚无丶热情，需要被证明，我没有办法嘲笑他们，因为大多数人陷入爱情后往往如此，我想我也不会是一个例外。
我的方案最终保留了这个传统，灯柱需要更有力的支撑，我设计了新的结构，但是两周前我接到通知，中标的不是我，而是一个在桥上竖起六根专用钢柱的愚蠢方案，投标人在市政厅发表了一通感性至极的演讲，用罗马人守卫罗马这种种族主义十足的论点来说服评审团，我不知道这通演讲是不是他成功与否的关键，但最终结果就是这样。
上一次回家，我妈的情绪不是很好，大概是因为谈到我的感情关系时，我们有些分歧，她执意希望安排我和某位女孩见面，我能理解她的担心。爸爸离开的太早了，她尝过许多年的孤单滋味，不希望我仍是独身一人，但是墨然，我有时候能感受到我和我妈之间一些共通的联系，我想我们都不认为在拥有过一段美好关系之后长久的寂寞和孤独是难熬的，虽然分手的时候是难过和痛苦的，但是在我们分开的五年当中，我每一次想起你，都觉得平静而幸福。
而我想起你的次数很多，所以墨然，谢谢你的陪伴。
我妈一直希望我回国，所以曾经试图通过你，现在又试图通过介绍其他女孩来拉住我，显然她不会获得任何一次的成功，因为能真正解决这个问题的人只有我，过去我一直在保护自己，也是在逃避，就像那个晚上你说了分手而我手足无措只能匆匆跑到罗马一样，我不擅长面对和剖析自己的感受和感情，努力获得更高的成就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万能钥匙，是你提醒了我，所以我想是时候慎重考虑我和我妈之间的关系了，总要这么做的，我早该迈出这一步。
最后，墨然，还有你。
想和你重逢，真正意义上的，想在重逢的那一天告诉你我爱你，不是因为过去的回忆，而是基於新的旅程和新的未来，爱从来不该是单向的丶绝对自信的，而总是应该忐忑不安，而我将永恒的品尝着这种不安，因为我爱你，不是过去，不是明天，不是永远，就是现在，我正在学习爱一个人更好的方式——让夜莺停在枝头，而不是剪断尖刺放进玻璃罩里。
我会解散罗马的工作室回国，接受百乐给出的一个职位，总领边海 g7 项目的设计开发，未来也会在国内重组自己的工作室，对於独立设计师来说，自由才是生命，我不会再说我是为了你回来的这种话，那也不是事实，真正的事实是，为了我爱的人们和我想要的生活，我想要回来。
不过，在那之前，如果有一天，你能来罗马看一看，就再好不过，我可以通过工作室发邀请函，我们的注册地在罗马，这样你一定能够成功获得签证。
你陪我学了那么久的意大利语，我始终有点愧疚。
ti abbrio forte.
这句是意大利语中用於信件的通常结尾，直译为“我紧紧拥抱你”，但是陈墨然认为苏言用在这里更多是一种礼节性表达，因为他在末尾签上了中文名，也签上了外文名，她读完后细心收好，淡淡笑了一下，带着这封信件上了飞机。
即便现在的航空行程中已经不会强制要求飞行模式，陈墨然依然关闭了所有对外通讯，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飞机毛毯，她将要经历一场长途飞行，想要睡一个长长的好觉。
显然，她梦到了许多人。
最开始是爸爸妈妈，时间太久了，即便在梦中面孔和声音也都变得模糊，但是陈墨然知道那当然是爸爸妈妈，他们一左一右牵着小小的她，轻轻使力提起来，让她能够曲起双腿荡秋千。
然后是姐姐，姐姐像是一只鸟，一只鹤，又或者是逍遥游里面说的那只能化为鲲鹏的大鱼，载着她冲入海底，冲入天际，她紧紧抱着姐姐，什么都不怕，海水流尽之后是漫天星海，天空压下来，四周安静极了，林乐然和她一同躺在岸边，用手枕着头。
墨然，他突然支起身子看她，笑着喊了一句，眼尾飞扬漂亮，眼眸粲然如星，她不禁跟着起身，有人猛拽她一把，飞驰而起，她跟着她跑，魏昕一直喊一直喊：“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一点？
为什么？
陈墨然疑惑起来，要快一点干什么，要快一点要见谁？白色的光环笼罩着整个视野，陈墨然发现自己仿佛踩着银河一样在光带上行走，每一步都会发出那种，类似於玉环撞击的清脆响声，又脆又好听，远远地，她看见苏言走来，穿着第一次初见的白衬衫，干净秀美，他在她的梦中那样年轻，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她醒了。
陈墨然醒了，但并没有得到立马落地的好消息，反而发现旅程尚未过半，远远没有那么简单，陈墨然调整了一下姿势，喝了一口航班准备的苏打水，看着窗外黑夜中起伏的云层，短暂的打开手机，把留言都看了一遍。
林乐然发来了一张他最新画好的新作，说有点不满意，姐姐抱怨瞿鹰又来找她，阴魂不散，她说——我像电影里面那样潇洒走掉了呢，这人当时嘴硬，怎么心口不一，烦死了啊，他连男三都算不上，怎么没点配角的自觉！
陈墨然不禁莞尔。
好歹是信德的太子爷，从小什么都没缺过，怎么会轻易甘心。
最后是苏言，苏言发来一张罗马阳光明媚的照片，天气很好的时候游人交织，苏言写道：“许愿池的上方，刻着战马。”
陈墨然又微笑起来，不过唯独这一条，她没有回覆。
还有几个小时，她就要降临在一个她早该到来的城市，然后猝不及防地开启约见，她开始期待苏言得知这件事时脸上的表情，这份好奇心甚至压倒了一切。
漫长的会议似乎没有尽头，作为建筑师的工作室，设计风格是十足的冷峻丶理性与简约，写字楼里没有一点点即将到来的假日气氛。
作为老板，苏言不想把自己的不安传达给其他人——间休时他好不容易找出时间来给陈墨然发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却连续十馀个小时都没有得到回覆，国内并不是午夜，这很不寻常。
苏言不想表现出自己的焦灼，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中是很不专业的表现，过去他很痛恨这一点，如今他终於意识到其实谁都做不到——你的心落在了别处，那么任凭你如何在当下强定心神集中精力，也无济於事。
为了缓解焦躁他每隔几分钟就看一次手机，发觉还是没有回覆后深吐一口气将手机倒扣至桌面，突然福至心灵一般，苏言刷开朋友圈。
第一条就是陈墨然。
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散会！”他急冲冲的说，略带歉意的解释，“for personal.”
下属们都是第一次看见老板的脸上出现这种表情，苏言离去后，助理卢卡挑了挑眉，直接下了结论：“冰山也是会恋爱的，看，这就是罗马！”
果然就像苏言说的，米尔维安大桥的灯柱被爱情的锁链绕满，上面的语言来自全球各个地方，这座古老的大桥沈重地负担着这一份甜蜜，陈墨然脚踩在石砖上，好奇地阅读了几个情侣们刻在锁上的誓言，当然，她能看懂的仅限英语丶中文和意大利语，但基本大同小异，就是许诺会永远丶永远的爱着彼此。
那一定很难，可是那份心情却没那么难，它可以被具象化留在桥上，爱情不必因为坚固才能显得完美，它充满很多人为制造的巧合，比如现在，苏言远远地一眼就认出了陈墨然，他们相逢在米尔维安大桥上。
罗马已经入夜，游客们比起白天少了很多，桥上亮起橙黄色的装饰灯光，把夜空都涂上暖阳，陈墨然是苏言眼中最耀眼的那颗钻石，内心涌出的爱意裹在身上暖融融的，却又带着一路奔跑而来清凉的风，从来不会表现出急切的设计师微微喘着气站在她面前，因为太热，不顾礼仪扯开两颗衬衫扣子，陈墨然想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奇怪比喻：燃烧的冰山。
苏言的声音因为紧张丶意外和惊喜而显得僵硬，他试着控制：“墨然，你来了。”
“为了一些……工作原因。”陈墨然笑了笑，“就像我在朋友圈发的那样。”
她用最开始重逢时的陌生职称来打招呼，伸出手笑意盈盈：“苏设。”
苏言也笑了一下，回握道：“陈工，一路辛苦了。”
她会这样说，他反而就明白了她看过了他的信，但不着急给他回应，但是没关系，耐心是苏言最不缺的东西，起码她现在来到了他面前，这就比什么梦境都要美妙了。
“老刘执意要带一份公司介绍给你，还想展开一场路演，但我想你不太需要这个。”陈墨然果然开始讲工作，“你喜欢问问题，对不对苏言？我们有信心拿下你的全部设计，我们可以聊三十分钟，或者一个小时，只要你有时间。”
“只要是你，我都有时间。”
“我是说工作。”
“工作之后可以聊一聊生活。”苏言笑道，“陈工，人总是要下班的。”
陈墨然故作严肃地绷着脸：“那也要先把工作谈好再说。”
“现在吗？加班也要先吃晚餐吧。”
“也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