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89 展信佳
第89章 89 展信佳
【其后数年陈墨然与他不再联系,也不再熟悉他的笔迹,而这一次,苏言写了一封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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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签证倒是顺利,陈墨然拿回自己的护照时难以有点难以言说的覆杂感想,是不是人在冥冥之中是有那么一种叫做命运的丝线牵连使然,又或者她上辈子在许愿池投过一枚硬币,这辈子注定要去一次罗马吗?
林乐然对於她出差的消息是反应很大的,他专门找了一个时间约她到家里来吃披萨,在陈墨然正在喝橙汁的时候严肃而严厉地问:“你要和苏言在罗马一夜情吗?”
陈墨然差点把橙汁喷出来。
“别瞎说!”
“异国他乡最容易出现这种事了。”林乐然振振有词,“意大利那种地方,自来水管里面都淌着浪漫细胞……”
陈墨然用有一个有力的例子打断且反驳:“苏言喝了五年,也没有什么变化,对吧?”
林乐然被说服,严肃的表情消失,眨眨眼,又说:“那我也要一次。”
“什么啊,都说了不会有那种晚上的!”
“好!”林乐然不知道从哪举起手机,摄像头对着她,笑嘻嘻地说,“你发个誓吧!”
“讨厌。”陈墨然笑着骂他,“神经。”
然后继续喝橙汁。
林乐然又拍了一会儿:“墨墨笑一个嘛。”
陈墨然敷衍地挥了挥手,林乐然收起手机,也吃了一块披萨,他不会把事情闹过界,陈墨然想起他签约的事,问了两句,林乐然表情一顿。
“吃完再说吧。”他低声说。
在觥筹交错的宴会厅外,mandy 把事先并不知情的林乐然带到了门口,勾着眼睛笑了一下:“乐乐,如果你要的不是钱,而是势,我和公司也能给你提供最好的平台,不过剩下的就得看你自己了,过了今晚,也许我们愿意给你签三千万一年,都说不定哦。”
她推开一点门缝,一股熟悉的味道顺着香风飘了出来,林乐然知道这是什么味道,这是钞票和钻石的味道,昂贵的奢饰品和首饰,泼洒的酒液和一刻都不会停止的尖笑,席间赔笑的有男人,也有女人,性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势和位置,高处的人能让低处的人跪下来,献上毫无原则的讨好,从前他就是这样。
他只要乖顺就能拿到钱,伸手就可以吃上饭,得到那么多人的喜欢,和假装的爱,坐在首席的人偏偏还是林乐然认识的,是他曾经的一个“姐姐”,开过三瓶人头马,只为了问他叫什么,那一天他打电话让陈墨然来“救”他,时空中有一些关键节点互相映照,对的,就是那一天。
他回到了那一天吗?
他要再次打电话给陈墨然吗?
不,不用,林乐然转身就走,mandy 拉住他低声警告:“林乐然,joe 姐看过这一批照片专门点名你,多少人求不来的机会,你好好想清楚!”
“我不用想。”林乐然尖刻地说,“我不像你们,我不卖身。”
这话激怒了 mandy,她重振旗鼓的机会千载难逢,怎么能被这么可笑的理由绊住,她从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劈头盖脸地抽在林乐然脸上:“你装什么东西!”
“你以前是干什么的非要我明说,闹得大家都难看吗?joe 姐为什么点你的名?你敢说你不认识她?你以前怎么舔她现在就怎么舔她,突然装什么清高!滚进去,别让我把照片发到网上!”
林乐然平静地点头:“你发吧,反正我在乎的人也不多。”
而他在乎的人,是绝不会离他而去的。
所以他一点都不害怕。
他拿出 mandy 的合约,当着她的面撕掉,向上一扬,碎片像蝴蝶一样飞舞着,雪花一样落下的间隙中林乐然笑了笑:“拜拜,mandy 姐,祝你东山再起。”
“滚!”
可是陈墨然……陈墨然没有问“是什么照片”,也没有问“如果发到网上你打算怎么办”,而是问……
“乐然。”她轻声问,“最早的那个时候,你几岁?”
十六岁,或者叫十四岁,他以为自己是鄢乐川,有十六岁,实际上他是林乐然,差三个月才满十四岁,半拉半扯地被人关进房间,那一次过后他害怕了,再也不敢碰所谓的捷径,但有的时候,还是会梦到一些场景,梦见明晃晃极其耀眼的,炙烤着的顶灯,梦见碎掉的玻璃杯,低声的啜泣,弓起的身体,随之而来的自厌,梦醒之后的茫然。
但是陈墨然坚定地说:“不是你的错。”
“嗯。”林乐然垂了下眼睛,情绪浮沈,最终归於平静。
他突然笑了一下,说起别的事来:“那天晚上应该少开一瓶人头马的。”
“哪天?”
“那天。”
“什么啊,到底哪天。”
“不重要。”林乐然笑嘻嘻地说,“反正结果都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
经历了很坏的事情之后,现在是很好的结果。
他已经很满足。
陈墨然在一直和苏言保持联系的同时,对於自己要出差的消息闭口不言,她是有点捉弄和期待的心情在的,想知道自己突然出现在罗马,苏言会是什么表情。
办妥手续之后,正式出发之前,却意外收到来自於苏言的航空急件。
拆开来,里面是一封信和几张明信片,展开纸张规矩的折痕,印入眼帘的是苏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
大学的时候,苏言会随着寄来的演出票写上一两句附言,后来住在一起,冰箱门和餐桌上会出现苏言的便签,节日随着礼物会有一张贺卡,亲笔写着祝福,其后数年陈墨然与他不再联系,也不再熟悉他的笔迹,而这一次,苏言写了一封长信。
他是很依赖规则和规矩的人,端正的写全姓名,在开头写:陈墨然你好,展信佳。
我一直保留着你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但是直到今天才发现,我没有给你回信。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有一种我给你写过回信的错觉,也许是我们曾经亲密至极,让我错误的以为许多话我说给你听过,但其实没有,这一次的重逢让我意识到了“沟通”的必要性和重要性,因此我想写下一封回信。
算一算已经十年,作为一封回信也实在是太晚太迟了,但因为迟得太久,所以再迟几天也是可以的吧,对吗?非常抱歉,因为这封信我写了很久,大概两周。
从我得到米尔维安大桥竞标失败的确定消息开始,大概两周,但这件事现在不是很重要,等下再说,我会写在后面。
我们都读过契诃夫的书信集,他一生留下来的书信有四千多封,最终收纳成集的有两百多封,我第一次读完的强烈感受和现在有些相同,那就是比起他能写出优美真诚的词句,有那么敏锐有趣的观察力,我更羡慕他能够有那么多可以写信的人——家人丶朋友丶妻子,知己,他与他们分享自己的见解与生活,而这么多年来,愿意走进我心里的人,只有你。
墨然,我一直以为自己告诉过你,在你第一次递信给我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你站在琴房外面努力看着玻璃橱窗的样子十分可爱,我那时应该勇敢一点上前搭话的,如果我们之间的正式了解是这样开始的,那么是否我就能有更多的机会向你展现我的急切和生涩——并不是你在追逐着我,而我也并不是总是对的。
但是没有如果,对於我们之间的第一次恋爱,我想我必须要承认自己的失败,从前我对爱情和你的认知,就是玻璃罩中的玫瑰花,必须足够努力和优秀才能撑起一方天地,维护好花朵的鲜妍不败。重逢后我发现我的想象是一厢情愿,你是一只狐狸,拥有狡黠的智慧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於是我开始期待被你选择,被你驯养。
可我还是错了,你也不是狐狸,我不应当把你比作植物或者哺乳动物,因为你对於我丶对於这个世界来说都是一种客观存在,你是什么就是什么,你只对你自己主观,由你自己定义,而我没有这个权利,我无权定义你,也应当尊重你,就像你一直长久的给予我的那种尊重一样。
但是,我期盼着你的分享,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好奇极了,我也想知道你未来的计划和想法,因为我希望与你重逢。
真正意义上的重逢,不是找到你然后见到你,是在未来的道路上,能够产生一些幸运的交集。
出於礼貌,也许我该先说一说我的计划,所以现在,我要和你讲一下米尔维安大桥。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这是一座建於公元 1345 年的古老桥梁,连通台伯河两岸,是米尔维安大桥战役的发生地,而从旅游的角度上来说,因为众多的爱情传说,许多情侣来到这座大桥,古罗马历史学家和政治家塔西佗曾记载,君主尼禄曾为爱情来到米尔维奥桥,传说只要把“同心锁”挂在米尔维奥桥北面第三根灯柱上,再把钥匙扔进河里,他们就再也不会分离。
这是很普通而俗套的传说,国内的许多景点也有类似的故事,它们之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是从一个建筑设计师的角度,这是一个糟糕的主意,过多的爱情锁缠绕在铁链上,而铁链缠绕着灯柱,过去的五年间,这些锁的重量已经压碎过两次灯柱上的桥灯,市政厅希望寻求一个解决方案,同时启动大桥的修覆工作,这就是我过去三年来为之努力的事情,你明白意大利人的工作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