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78 植入心脏
第78章 78 植入心脏
【 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想要独处的欲望，而不是钻进某个女孩的怀抱，又或者灌下一大堆酒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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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言是真的焦虑，他已经抽到第三根，陈墨然清洗完餐具，有点担忧地往阳台看了看，林乐然在旁边幽幽问道：“苏言是不是有点毛病？”
陈墨然扭头，还没来得及瞪他，林乐然又诚恳地补充解释说：“我不是恶意的，我的意思是，他是不是，客观上，就是那个……”手指在太阳穴那里转了转，“不太正常。”
陈墨然理解了林乐然的意思，但是为苏言辩解说：“也没有。”
想了想，她又说：“可能很多人会觉得苏言不好相处，但是我还好……他苛待别人只是自己的十分之一罢了，并不是宽以待己严已律人的那种人，他只是习惯了有秩序一点，规整一点。”
林乐然郁闷地说：“可是这是我家啊，搞得好像我欺负他了一样。”
“没事的，你别管他。”陈墨然推着林乐然的肩膀进卧室，“你好好睡一觉。”
“那你呢？”
“我睡客厅的沙发。”
“那苏言怎么办。”
“不管他。”
说是这么说，陈墨然又看了看阳台，眼神悄悄落了一下，林乐然看她轻轻拧着眉毛，也难受起来。
在床上莫名其妙地发呆了几分钟，林乐然裹着被子冲上阳台，苏言已经抽了小半包，正心烦意乱地把烟头塞进随身带着的便携烟灰缸里，林乐然看他这个做作样子就觉得火冲到头顶：“你到底要干嘛？”
“你这里连着站的地方都没有，总得稍微收拾一下，不然我们晚上睡哪里？”
林乐然阴森森地说：“我什么们，谁和你我们。”
“行，就说墨然，你真让她睡沙发？”苏言努力心平气和，“我刚刚看见门后有一个床垫的快递还没有拆，但总得有空地铺开。”
他们两个上一次见面对话，还是在 mou 为了李阳阳组的那个局上，那时候林乐然还想维持一下人设，苏言也不想对陈墨然的朋友太过冒犯，现在倒是好了，一个身份暴露破罐子破摔，一个被人认错输得彻底，反而都真实坦荡，毫不掩饰对对方的不耐烦，林乐然直接嚷道：“你要收就收吧！明天告诉我什么东西在哪里就行了，别在这发疯了，我看你比我精神还不正常。”
苏言狠狠扯松领口，总算喘上一口气，竟然露出笑容来，对他说：“谢谢。”
林乐然觉得奇怪极了，但还是说：“不用谢。”
苏言找出纸笔，整理了一下目前要做的事项顺序，首先是分类，然后登记，先清理出地面，再处理贵重物品，规划分区，制定收纳方案。
深更半夜没有条件买分类箱又或者其他辅助收纳工具，但幸好林乐然有很多购物袋和奢侈品空盒，苏言在心里有了计划，即刻动手挽起袖子。
陈墨然躺在沙发上看苏言忙前忙后，心里有种不合时宜的好笑，人和人的关系真是奇妙，她做梦都很难想象当下的场景正在确凿无疑地发生——苏言站在林乐然的公寓里，正在帮他做家务。
越想越好笑，以至於完全难以控制，一开始陈墨然抱着抱枕，把脸埋在里面笑，后面实在受不了了，还是发出声音，苏言扭头奇怪地看她一眼：“笑什么？”
“不知道。”陈墨然又把脸埋进抱枕，“好好笑。”
苏言无语地站在那里，他被一个电话突然叫醒，事发紧急，还穿着日常睡觉的长衣长裤，额发柔软，平日里精致熨帖的额角不免也像卷起毛边的衣角似的，微微翘着，而此事的缘起之人正躺在沙发上哈哈大笑，双眸含水，一副无辜模样，苏言也淡淡弯起嘴角：“那就笑吧。”
陈墨然想到什么，正色道：“今天的事，还没有正式的感谢过你。”
“我宁愿是我来说这句话。”苏言说，“谢谢你能第一个想到我。”
因为我……只记得你的号码啊，陈墨然把这句话吞了下去，是万万不能讲的，因此转开话题，说道：“我来帮你吧。”
“不用。”苏言隔空摆了摆手，“本来就是我自己要发神经。”
他很少自嘲，陈墨然难免觉得新奇，笑道：“你居然知道。”
“以前不知道，后来才知道，你给我的包容实在是很多，墨然……”苏言顿了顿，“我知道我很难相处，和我在一起也很累，我的习惯，我的要求，我母亲给的压力，但是你都默默承受下来了。”
“也别说的那么苦。”陈墨然想了想，诚恳地说，“我没有觉得不开心，真的。”
“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呢？”苏言突然问，“是不是更开心一点？”
“呃……”陈墨然不得不开始敷衍，正在想词，苏言又说，“算了，不要告诉我。”
他也是疯了，问这种自取其辱的问题，如果得到肯定回答，那不如也去跳楼。
“所以林乐然……到底怎么了？”苏言主动换了话题问道，“你姐姐告诉我他和鄢副局长的停职调查有关。”
“这个啊……”陈墨然从沙发上爬起来，去敲了敲房间门，“乐乐？”
里面很快传来林乐然懒洋洋的声音：“随便。”
他答应了，陈墨然对苏言说，“我简单点告诉你。”
林乐然没有睡着，但是也不想出去，并不是因为苏言在外面，即使外面只有陈墨然一个人，他也不想出去，好像稻草人第一次被植入心脏似的，沈甸甸的重量把他压在床上。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想要独处的欲望，而不是钻进某个女孩的怀抱，又或者灌下一大堆酒精，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掌心摁着自己的胸口。
血液每次涌进心脏，获得饱满的氧气，通过右心室泵出，完成一次心跳，心跳一分钟七十次，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他正在活着，无论他人怎么判定，无论他人怎么看待，他就是活着。年轻的心脏强有力的跳动着，林乐然感知着自己此时此刻的存在，夜风温柔，从半敞的窗口中滑进来，轻轻摇动窗帘，他听见外间细小的响动逐渐归於无声，忽然有些担心，爬起来打开房门。
外面的灯已经关掉了，林乐然发现陈墨然已经睡着，今天情绪激荡太大，体力消耗得也狠，陈墨然几乎是一躺下就晕了过去，无法自抑地陷入深眠，半长青丝荡在枕边，模样十分安宁，苏言正在帮她调整毯子，两个男人在黑暗中视线对上，但是没有任何交流，沈默地看着对方。
林乐然站了一会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以为自己会再次无休止地陷入梦魇，却枯燥纯粹地睡到了天亮，醒来之后有点恍惚，看着陌生的布局和陌生的房间，吓得猛然坐起来，差点大叫一声，不过很快，意识回笼，他镇定下来。
林乐然想起了苏言在他家里这件事。
他不知道是自己睡得太死还是苏言动作太轻，连卧室什么时候被收拾整齐的也不知道，桌面上空荡整洁，只放着摞起来的一叠旧杂志，一只干净的杯子，台灯的线被理顺收好，盘成线圈固定在底座。飘窗上的衣服和香水都被挪走，铺上了软绵绵的毯子，靠着一个抱枕，表柜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眼镜——平光镜丶墨镜丶装饰用的带着吊坠的，还有一个护目镜样式的，上面一层是饰品，然后是香水。
这里面有的东西他没什么印象，不知道苏言从哪里掏出来的，本以为苏言只是简单整理，没想到全翻了一遍！！！
林乐然立刻慌乱起身拉开衣柜——他的信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连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他松了一口气。
但是衣柜的其他部分都十分陌生，林乐然大喊一声：“苏言！”
当然，他其实非常希望陈墨然能够回答他苏言不在，但是事与愿违，苏言冷静地走进来，言简意赅地介绍：“季节丶类型丶材质。”
“素色丶深色丶纯色，以及其他。”
“我的衣服呢？”林乐然完全不理他的分类，嚷起来，“我要穿那件黑色的，上面有白色字母图案的……”
苏言接话道：“maison martin margiela，是吗？”
“会英语了不起啊？我也上过高中！”
“那是法国品牌。”
“快点！”
原本是有意刁难，没想到苏言极其迅速且优雅的用手指在衣服上滑动，很快找到，林乐然叹为观止，不免震惊，对苏言说：“你知道吗？我以前也幻想过，一觉醒来屋子就自动整齐了，就是那种小精灵，带着魔法的那种……”
他停住了，因为苏言正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虽然十分耐心，但显然带着一种年龄上的藐视感，林乐然闭上嘴，套上衬衫，目不斜视地从苏言面前穿过，迈出房间。
整个屋子有点似曾相识，终於显露出它原本的布局，林乐然依稀记得他刚刚搬来的时候，这个屋子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不过，又有点不一样。
曾经他很怕听别人说回家这个词，因为他没有家，刚到 mou 的时候他睡在空置的卡座和包房，如果客人来了就要迷迷糊糊的被赶起来，一晚上断断续续的好几次，所以他把第一封信随身带在身上，然后又收到了第二封和第三封，收到第五封信的时候，他存了一点钱，租了现在这个房子。
他的房子，只为了放五封信。
然后他认识了一些女孩丶女人，挣到了一些钱，得到了一些爱和礼物，屋子开始越塞越满，像一个巢穴，他买很多很多东西，他开始偶尔觉得温暖。
因为觉得温暖，所以喜欢被环绕，喜欢被包裹着，喜欢混乱和无序，喜欢在想不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从来没拆过的快递，然后就当做那天的惊喜和礼物。
他总得送自己一点什么。
“这个桌子，是放在这里的吗？”林乐然疑惑地走过去，苏言解释说，“这个设计就是卡在这里的，刚好合适。”
原来如此，林乐然心想，他某次喝多了摸黑回家，因为撞到桌角所以一脚踢开，醒了之后就不知道该放回哪里了，这个小桌子只有三条腿，他实在想不起来是哪件家具的配套，只好一直扔在墙角，歪在那里。
原来是这里。
苏言把它摆正了，林乐然突然觉得，就像关节错位的木偶发出一声咔哒的脆响，他的人生，也被摆正了位置。
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