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学徒进医士

午时过后,日头正烈,院子里有些燥热,幸有几株大槐树,枝繁叶茂洒下些碎阴,孙映雪绿萝照样来看热闹,闲时两个人拿着扇子扑起了蝴蝶玩。

千杯堂中学徒的人数最多,加上黄芪新晋的三个,此次共有三十余人参赛,场地上也摆了三十几张桌子,纸墨笔砚,都齐备得很,好像贡院的阵势。

黄芪左看右看,忽见有一人年过耳顺,问道:“老伯,你也是来考试的?”

老者道:“是啊,怎么?不行吗?”

黄芪道:“这倒不是,敢问这一场题目难不难?”

老者道:“难不难,嘿,我三十年前过了第一关,一直都过不了第二关,你说难不难?”

黄芪咋舌。

这时吴大平谈笑风生,走到院中,看了看黄芪,自捡了一张桌子就位,满脸得色。

黄芪暗疑,平时既没有听说更没有见过他钻研医术,不知等一下怎么过关。

吴总管又说了一遍考规,道:“比试现在开始,这一场是学徒进医士,三关都答对者可以进职,第一关比辨药,会有三组七种药材,答对五种的即视为过关,来呀,端上来。”

月洞门下,杂役丫鬟鱼贯而出,将托盘放置在众人的桌上。

李伯道:“用药之别,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病人的生死全在大夫的一念之间,所以半分也马虎不得,因此,识药辨药是行医者最先要掌握的本领。”

黄芪看去,只见第一组是两种药材,皆是植物块茎,好像是刚从地里挖出来的,大如鸡卵,表面坑坑洼洼,还沾了不少的泥土;第二组也是两种,经炮制切片,是不规则的椭圆形状,表色黄白;第三组则难度更大,有三种药材,分别装在小盘子里,自然也是炮制过的,瘦长形,有小拇指长短,外形极为类似。

众人忙仔细辨认,或拿或嗅,有成竹在胸的,有抓耳挠腮的,还有左看右顾,交头接耳的。

吴总管道:“这些药材,每个人桌子上的摆放顺序都不同,所以不要偷看别人的答案,就算别人答对了,你照抄过来,也一样是错,大家辨认出的,就写在纸上,限时只有一炷香。”

黄芪看了吴大平一眼,只见他信手便写,吃了一惊,不曾想他这么快就分辨出来了,忙去看药材,过了半炷香,才将几种药的名字写在纸上。

时限已到,吴总管喝命众人停笔,五考官离席下来,一个一个的看过去,李伯指指点点,三名医则拿笔在答错之处画叉,吴总管紧跟着,记录得分。

前几人差强人意,有答对两三种的,也有答对五六种的,到第十余人,李伯摇了摇头,孙堂主望前一看,只见第一组写的是“荸荠”和“芋头”,第二组写的是“枣片”,第三组写的是“萝卜干”,怒道:“你怎么答的?我都看出一两种了,你却一种都没答对,连我都不如,什么荸荠、芋头、萝卜干,甜咸搭配,有滋有味,你吃的倒讲究?”拿笔打了个大大的叉,道:“我看你是混日子来的,学徒也不用做了,打杂去吧。”

那人灰头土脸,羞惭而下。

众人看得稀奇,考试考到自己降级的,倒也少见,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慵懒懈怠。

一路走着,到了黄芪桌前,一名医们仔细看了看,喜道:“终有一个全答对的,李伯,你调教的好徒儿。”

吴总管往前一瞧,他也认不出那些药材,道:“说不定是瞎蒙的,我才不信他有这么大能耐,若他能说出个门道来,我才服他?”

李伯道:“既如此,黄芪,你便说说。”

黄芪道:“是,第一组左边的是白附子,右边的是天南星,两者均为扁圆块茎,呈黄白色,也有淡棕色的,上面粘了泥就更难分辨,不过白附子粗糙,有凸起的茎痕,天南星则块茎光滑,顶端是凹陷茎痕,这是最显眼的区别;第二组分别是三棱和泽泻,从外形上很难区别开来,不过辨药识药不能光靠眼睛,还要用舌辨法,当年神农尝百草即是如此,我刚才尝了一下,三棱嚼之微有麻辣,泽泻则嚼之微苦;第三组是知母、玉竹和白芨,知母质地坚硬,易折断,气微,味微甜;玉竹则稍软,气微,味甘,嚼之发粘;白芨则不易折断,无臭,味苦。”

“好,果然是言之凿凿,有理有据。”名医们夸赞道。

吴总管也无话可说了,记了黄芪满分。

接下来又有三四人被淘汰,到了吴大平处,名医又喜道:“好,再一个全对的,果然是后生可畏。”

李伯本就疑心,况且刚才吴总管又为难了黄芪,遂道:“我见大平那么快就写出答案,必是熟读了《本草纲目》,不如再给我们讲讲这几味药材的药性。”

吴大平面露难色,看向吴总管,吴总管笑道:“这孩子虽然优异,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还是给其他考生留点面子,不用说了,时辰不早,还有几个没看完。”

李伯笑了笑,也就不勉强了。

吴大平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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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关下来有二十余人留在场上,吴总管道:“接下来是第二关,考识方,我会念三道方子,你们把每一个方子所需的药材、份量写在纸上,限时也是一炷香,三题答对两题者过关。”

这一题可就难了,药方何止万千种,既要知道药方所需的药材,又要知道份量,没几年的苦功是学不出来的。

吴总管大声道:“第一题是大承气汤方;第二题是温经汤方;第三题是小青龙汤方,来呀,把香点上。”

众考生又挠挠头摸摸鼻子,或咬着笔闭目,或张着嘴望天,苦思冥想,李伯提醒道:“有大承气汤方,也有小承气汤方;有小青龙汤方,还有大青龙汤方,大小之别,诸位可不要弄混淆了。”

白驹过隙,不知为何这炷香燃得极快,很多人都没有写完。

考官们依次看过去,摇头叹息,比之第一关要糟糕不堪得多。

又到了一人处,那人自信满满,孙堂主看去,惊道:“你三个方子怎么写的都一样?”

那人道:“回堂主的话,这是小的费了三年功夫琢磨出来的百用百灵方,管它什么病,只要用了我这个方子,保管药到病除,死的医成活的。”

李伯一笑:“按你这个方子,活的也能医成死的。”

吴总管凑过来,只见此人三个方子写的都是:人参一斤,天山雪莲一斤,灵芝一斤。

那人争辩道:“我就不信世上有什么病是一斤人参不能医好的,一斤不行就再来三斤。”

孙堂主斥道:“你只当人参是萝卜,雪莲是泡菜,灵芝是大饼,寻常百姓就活该吃不起药病死吗?”

李伯道:“即便买得起,也不能小病大治,天天人参、灵芝吃着,阳盛阴虚,不过旬月,必定暴毙而亡。”

那人还待争辩,吴总管大喝一声,护院上来乱棒打将出去。

终到了黄芪,名医们细细阅看,“啧啧”称赞,道:“竟无一字是错的,孺子可教。”

吴总管急道:“我不信他一个小小的杂役真有这么厉害,一定是舞弊,我要搜他的身。”

孙堂主和三名医这么多年来也从未见过这样的考生,心下多少存疑,李伯道:“你是监考,心怀恶意,无端揣测,这未免有失公允了。”

吴总管道:“他若是清白的,也不怕我来查他,来人。”

几个护院围上来,伸手就去抓黄芪,谁知刚碰到他的身子,突然“啪啪啪”乱响,这几人的手不知怎么的扇在了彼此的脸上。

众人大惊,黄芪忙道:“对不住,我控制不住自己,你们别碰我。”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的手似乎有些失控,自魂魄受损,他感觉脾气越来越暴躁。

吴总管叫道:“好啊,狗急跳墙了吧,快来人。”

黄芪道:“我没有舞弊,你们若不信,我可以将三个方子的煎煮服用之法口述出来。”

名医们商量着,觉得此法最好,孙堂主道:“好,那你当着我们的面说说。”

黄芪道:“大承气汤方,以大黄四两、厚朴半斤、枳实五枚、芒硝三合入药,以水一斗,先煮厚朴枳实,取五升,去滓,纳大黄,更煮取二升,去滓,纳芒硝,更上微火,一两沸,分温再服,得下,余勿服。温经汤方,需吴茱萸三两、当归二两、芎藭二两、芍药二两、人参二两、桂枝二两、阿胶二两、牡丹皮二两、甘草二两、生姜二两,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日三服,每服一升,温饮之。小青龙汤方,麻黄三两、芍药三两、细辛三两、干姜三两、甘草三两、桂枝三两、半夏半升、五味子半升,以水一斗,先煮麻黄减二升,去上沫,纳诸药,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若渴去半夏,加栝蒌根三两;若微利,若噎者,去麻黄,加附子一枚炮;若小便不利,少腹满者,去麻黄,加茯苓四两;若喘者,加杏仁半升,去皮尖。”

吴总管听得云里雾里,问三名医:“他说的可对?”

名医们虽然惧他权势,但也不得不点头,吴总管狠狠盯了黄芪一眼,道:“算你走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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