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多有腌臢

南苑国京城。

靠近皇宫这块儿,一座府邸大门前,有个枯瘦小女孩,衣衫破破烂烂,身形鬼鬼祟祟。

天寒地冻,她穿的小棉袄,四面漏风,小心翼翼的跟在一名青衣女子身後,两人离着十几丈远。

那女子的穿着,不像南苑国本土人士,虽然不是穿金戴银,但是一眼瞧去,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大家闺秀。

小女孩已经跟了一路,从城南的泥泞小巷,跟到了城北的宽敞大街。

府邸门口处,枯瘦小女孩猫着腰,见那青衣女子进了门去,方才敢光明正大的走出来。

小破孩站在大门前,抬起头,仔细记下了这处府邸后,又爬上一棵挨着院墙的大树,朝里张望了半天。

最後跳下枝头,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前脚刚走,宁远後脚就回了住处。

阮秀走出门外,与他并肩望向那个小女孩消失的地方。

宁远随意揽住她的纤细腰身,笑道:“咱家奶秀,果然是国色天香,只是出了趟门而已,就惹来了旁人的惦记。”

少女白了他一眼。

年轻人轻声问道:“去哪了?”

秀秀抬起手,招了招手腕。

顿时有鸡鸣响起,两人身前的空地上,已经出现了一窝鸡仔。

总共九只,还有一只老母鸡。

秀秀说道:“我原本做了饭,可你中午又不回来,我在这儿待的发闷,就出去转了一圈。”

她用下巴指了指那群鸡仔,“喏,我在城南一条巷子里,买了这些玩意儿。”

“之前从小镇带的那几只,不是给你霍霍完了嘛?”

“那是别人家的,还是陈平安托我照料,以前觉着没什麽,但後面回了小镇,要是见了他,给他知道了,总是不太好。”

“所以我就买了几只,到时候还给他。”

宁远点点头,随口道:“不还也没事。”

年轻人伸出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你家相公,最不怕麻烦,也不怕因果。”

“哪怕後面回了小镇,被人家问起来,你大不了就说,这群鸡仔水土不服,养着养着就死了。”

奶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宁远又看向那个小女孩消失的方向,笑着说道:“秀秀,你让她就这麽跟着你,是打算等我来?”

青衣少女不假思索道:“不是你说的,我在藕花福地,不能贸然出手吗?”

阮秀脸颊略微发红,低头看了看已经快要爬上山峰的手掌,没有选择挣脱,反而笑道:“你都说你是我男人了,那旁人惦记你家媳妇儿,你还能不管?”

“你要是不管,我这天天给你东摸西摸,岂不是亏死了?”

宁远诧异的看了看她。

“秀秀,你怎麽也开始没脸没皮了?”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撩了撩鬓边发丝,随口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啊。”

“这话是这个意思?”

“我觉得是,跟你这种糙人待久了,我再怎麽大家闺秀,多少也会沾点的。”

年轻人摸了摸下巴,笑容古怪,“秀秀,我今儿个出门,学了点新本事,待会儿咱俩比划比划?”

“啥?”

眼见四下无人,大手覆上峰峦,男子一本正经,女子面红耳赤。

“床笫之欢,房中之术。”

……

枯瘦小女孩离开后,没有再走大街,她似乎对这座京城极为熟悉,钻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小女孩极瘦,像是从小到大没吃顿饱的,跟皮包骨头一样,一路走走歇歇,拐了十几个弯,最後来到城南,到了一处陋巷。

这条巷子,泥泞不堪,比老龙城的那条泥泞街,还要破败。

一条巷子里,鸡鸣犬吠,弥漫着浓郁的臭味,脚掌落地,不是踩到鸡屎,就是沾上牛粪。

宁远身形犹如鬼魅,飘然经过上空,跟在枯瘦小女孩身後。

小破孩是个瘸子,但又不是。

之前走大路时候,她就是个瘸子,一拐一拐的,路过几名衣着华贵的妇人,见她可怜,就随手施舍了几枚铜钱给她。

而等到进了贫穷人家所在的巷子,她的腿又没事了。

活蹦乱跳的,一路上,翻墙扒院,年纪轻轻,身手矫健。

这会儿她又鬼祟的爬进了一户人家的低矮院墙,见屋里没人,熟门熟路的搜刮一番,没捞到什麽好东西,就偷了一坛子酸菜。

许是不太好吃,但是又太饿,小女孩还是忍着咽了下去。

填了个半饱之後,她又从这条巷子,进了一条更窄的巷子。

巷子内,有一拨五大三粗的汉子,或站或蹲,好像一直在等着她,男人们岁数有大有小,但都比她大。

青年居多,带头的,是个少了只眼的魁梧汉子,手持一把大刀,瞧着就是不好惹的主儿。

见了小女孩,那汉子二话没说,一脚踹去,直接将她踹倒在地,但似乎没用什麽力道,小女孩没有受伤,很快就爬起身来。

南苑国京城,不比他处,这里是皇宫所在,还是有那麽一些王法的,官府对於民间斗殴,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要是出了人命,还是会管一管。

这位地痞流氓的头儿,似乎有些不耐烦,骂了一句小崽种后,直接问道:“打听清楚没有?”

小女孩对这夥人,很是惧怕,拚命点头,操着一口流利的南苑国雅言,将所见一一道来。

“打听清楚了,那个女的,离开城南后,就一路回了城北,她就住在靠近皇宫那边。”

“那宅子我知道,也不是哪个官老爷的府邸,门口没有家丁,我还爬上墙去看了看,里面也没有什麽下人。”

手持大刀的汉子听闻之後,与身旁几名弟兄对视一眼,一个个开始奸笑起来。不是南苑国本土人士,不是什麽皇亲国戚,独身一人,腚大腰细……

这不是肥羊,什麽是肥羊?

瞧着就弱不禁风的样子,肯定也不是什麽练家子。

“大哥,咱们这回,莫不是真要发达了?”一名小弟阴恻恻笑道。

独眼汉子一挥手,手下十几人,全数站起身,拿刀的拿刀,持棍的持棍。

“带路!”

枯瘦小女孩点点头,一马当先,带着身後的一帮痞子,离开巷子。

这夥人没敢走大道,跟着她绕来绕去,个个用黑布蒙着脸,眉目之间,痞气十足。

夜色浓郁,也为他们充当了最好的遮掩,避开两队巡逻官兵后,终於到了小女孩说的那栋宅子前。

小女孩没有出声,伸手指了指里面,而後又攥紧自己的衣袖,眼巴巴的望着那流氓头头。

汉子阴笑一声,掏出些许铜钱,塞给了她。

“去,在边上望风,等事成之後,老子再给你另一半赏赐。”

小女孩接过铜钱,一个劲儿的摇晃脑袋,小声畏惧道:“够了够了,这些已经够了。”

痞子嗤笑一声,又骂了她一句小崽种后,不再理会她,带着众位弟兄,鬼鬼祟祟的靠近大门。

却没走正门,而是绕到一处院墙,爬了上去。

院墙高度,一丈有馀,这夥人却轻易翻了进去,可见身手不错,多年混迹市井,烧杀抢掠,练就了一身不俗的本事。

不是武夫,也有了一二境武夫的体魄。

眼见那伙人依次翻了进去,枯瘦小女孩紧跟其後,爬上院外的大树,望起风来。

这种事儿,她没少做。

最开始是被逼无奈,对上这夥人,要是敢说个不字,铁定要挨一顿打。

但之後做的多了,小女孩就觉着,好像也没什麽了。

对她来说,这伙儿地痞该死,那些富贵人家,同样也该死。

个个穿金戴银,吃着山珍海味,却不肯施舍给自己一点。

这些高墙大院里的富贵老爷,指甲缝里抠出那麽一点残渣,都抵得上穷苦人家一年的辛勤劳作。

凭什麽?

所以都该死。

一墙之隔的宅子内。

独眼汉子刚一进来,四下打量了一番,眼见这里的光景,与那小崽种所说并无二致之後,心中大定之馀,又是极为火热。

男人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他行走江湖二十多年,就没见过这麽美的女子。

以往他见过最好看的,是在南苑国举行寺庙祭祀大典之时,远远瞥见的那个皇後娘娘。

但这位已经年过三十的皇後娘娘,与这栋宅子的主人相比,姿色而言,高下立判。

没得比。

那一对硕大胸脯,恐怕皇帝老儿的後宫之内,都找不出几个。

真能夹死个人的。

屏气凝神,男人不动声色的抽出背後长刀,混迹江湖多年,早就知道什麽是小心谨慎。

一行人摸着黑,鬼祟而去。

小女孩坐在树枝上,也不去看院内的光景,也不抬头望向寒冷冬天里难得一见的明月。

她只是低下头,看向自己手里攥着的十几枚铜钱,脸上笑开了花。

然後不知何时,就有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了她的身旁。

小女孩蓦然间双眼瞪大,想要起身逃离,却是无法动弹半分。

一袭青衫,随意伸出一手,一把攥住她的脖颈,跟提鸡仔似的,将她提了起来。

宁远脸色不太好。

很不好。

甚至有那麽一丝念头,想着稍稍发力,直接把她给掐死。

他攥的很紧,小女孩有些呼吸困难,又挣脱不得,眼角馀光一瞥,吓得面无人色。

在那堵高高的院墙之上,血腥味极重,出现了一排脑袋。

全是被人斩首,个个死不瞑目,凄惨至极。

视线往下,一排脑袋的下方地面,零零散散,躺着那些地痞流氓的无头尸体。

呼吸越发不畅,小女孩在这一刻,害怕极了。

她从小对於恶意,就有一种敏锐的直觉,知道什麽人可以招惹,什麽人不能招惹。

那些地痞流氓,虽然可怕,但她其实不会真正的害怕,对方再怎麽对她拳打脚踢,其实都不会危及性命。

但是现在的这个青衫男人,是真会杀了自己的。

宁远没有松手,力道还在逐渐加重,他缓缓抬头,望向夜色深沉的天空。

黑云压城,那轮明月,早就躲了起来。

年轻人是知道这个小女孩的底细的。

不止是她,这座人间,那些个排在天下十人榜单的武道高手,他都知晓个大概。

他本来没打算摊上这些鸟事,所以在进入福地之後,一直刻意避免,没有去接触。

但是有些人,好像非要让这些腌臢事,落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