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二章 可笑

第五百九十二章 可笑

这些年来,叶仙玉过得很不错。

罗老夫人的娘家侄儿并不因为她来历不明就薄待她,而是发自真心的爱护他。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模样也算不得一等一的俊俏,心却很细,在她好几次噩梦吓醒后,也不问她的过去,只默默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

这些年来,他但凡出门要在外过夜,都会送信回来。

逗留一夜便写一封信,逗留一月便写一月的信。

也从不寻花问柳,唯有她一个妻子,即便是人到了中年,也不忘次次灯会都带她出门,或赏灯游船,或去寻访名山大川,两人生有一双儿女,他却从未叫她因儿女事烦忧过。

叶仙玉便在这样的真心下,渐渐走出了阴霾,接受了他的丈夫。

提起丈夫,她仍旧能清晰回忆起他们真正合为一体的那一夜,男人激动到浑身都在颤抖,最后抱着嗓子都哑了她也同样哭得嗓子嘶哑。

叶仙玉体会过雍王给她的激烈的、仿佛天地间唯独她能救赎他的爱。

可能叫她刻骨铭心的,却是丈夫极少宣之于口的、沉默而绵绵不绝的温柔。

“听闻雍王殿下与王妃也相处和睦。”

叶仙玉望着他,真心道,“这真是太好了,我也一直盼着,王爷能好。”

她的眼神一如当年那样纯净,这说明她这么多年,都被呵护的很好。

而他认定的,把他当仇人的罗贵人和罗阁老夫妇,也没有那么坏,雍王甚至觉得自己疯了,他居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罗贵人时,那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女人满眼的好奇和暗暗下定决心的模样。

想起自己被父皇罚跪,跪倒昏迷后半梦半醒间,她亲自来喂自己汤药。

想起自己去罗府,罗老夫人拉着他干瘦的手心疼的直掉眼泪。

也想起罗阁老曾经很爱叫他去书房,考校他的功课。

雍王一直云淡风轻的面具,忽然就碎了。

他大笑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叶仙玉有些担心,被慕岁宁拉住,“夫人可以回去了,辛苦你奔波千里,来见我皇叔。”

祁云宴告诉慕岁宁,他并未把真实情况告诉叶仙玉,只是跟她说,请她回来见雍王一面。

当时正跟丈夫孩子游历到千里外一处寺庙的叶仙玉听后,跟丈夫商量了一下,夫妻两便把孩子们留在亲戚家,直接过来了。

此刻,叶仙玉的丈夫就在宫外等候。

叶仙玉柔顺的垂首应下,慕岁宁这才看见她脸颊左侧到耳后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旧伤疤。

但叶仙玉似乎完全不以为意,或许是因为她爱的人,也并不在意这条疤痕的原因。

一直到叶仙玉的身影消失在了大殿,雍王的笑才停止。

只是此刻,他整个人都好似佝偻了起来,眼角带着泪,面上却是毫不掩饰的猖狂与野心。

当然,他看慕岁宁的目光仍旧带着温柔和叹息。

“你太急了。”

他眼角似有泪光,却在摇动的黑夜里,看不真切。

他道,“你能查到本王这些年做了这么多事,却没想过,本王身在千里之外的百越,是哪里来的这样长的手脚么?”

昭明帝脸色一凛,他在暗示什么,难道是暗示他这个父皇纵容包庇?

“你应该再等一等,等到圣上断气的那一日,你看他的身体?”

雍王嘲讽的看向昭明帝,“这样被耗空的身体,还能活几日?到时,你再将私下将本王诛杀,公布出本王的罪状后,不仅朝臣与百姓不会骂你们心狠手辣,还要赞你们一句大义灭亲,而你父王登上皇位,更不会有人借机挑拨你们、以此作为把柄拿捏你们。”

“混账,你在说什么!”昭明帝怒不可遏,可他不能太动怒,否则气血上涌,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喉头腥甜。

他气到发抖的手指指着雍王,“来人,将他押入大牢。”

雍王并不急,而后看向昭明帝,目光不再是怯弱、孺慕,而是嘲讽,明晃晃的嘲讽。

“儿臣进了大牢,还要三司会审,倒是父皇,这副身子骨,不一定我们谁走在前面,还是少生气为好。”

“对了,方才岁岁是不是还没提先皇后之死?我怎么记得,祁墉留下的证据里是有这一条的?”

他轻笑看着既怒又恐的昭明帝,“万望父皇保重身体啊。”

“混账!”

昭明帝气得想下来扇他,却在走下龙椅时,眼前一黑,径直晕了过去。

宫人手忙脚乱的上前扶他,又是叫太医,又是叫护卫,总而言之,一团糟。

反倒是堂下其他人,除了沈步山,竟是连一个焦急的都没有。

太子看向雍王,雍王却一副累了的模样,也不等禁卫军抓他,自己就往外走去。

快要跨出门槛时,听到慕允惶然的一句‘父王’。

雍王脚步略停了停,看了看自己这个儿子。

其实他长到这么大,他都不曾好好看过这个儿子,如今瞧过去,才发觉他眉眼不似自己,而是像极了他的母妃,很漂亮,只是他不爱笑,所以显得清冷。

雍王轻声,“放心,本王所做的一切你都不知情,太子殿下是公正之人,不会牵连到你们小夫妻。”

小夫妻?

祁清欢只想笑,她们又算什么夫妻?

雍王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因为才下过雨,天上一颗星夜没有,乌沉沉的,就像是他的人生,从来也没见过天光。

不,或许也曾有过几道缝隙,露出几缕天光。

是他自己钻进了死胡同,避开了那些光。

雍王其实并不后悔,他只是在想,若是做了不同的选择,他会不会也有不同的人生。

雍王被带走时,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昭示着今日将是一个艳阳天。

太子仍要留下来侍疾,也知道慕岁宁今夜如此举动,必是没有出现的正则或是云宴出事了。

“宫里的事你不需要再担心,先出宫吧。”

“父王,兄长他……”

“他不论如何,都不能怪你。”太子温柔的摸摸女儿的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父王都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