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你会长命百岁

穆溪知听完殷无殇的话,沉默了须臾,才问:“……很疼吗?”

他枕在殷无殇的胳膊上,耳朵贴着对方的胸膛,清晰地听到殷无殇呼吸微微一滞,半晌之后才听见对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嘶哑地说:“很疼,疼得命都要没了……”

穆溪知感觉心脏像是猛地被揪住,他缓缓仰起头望向殷无殇。

昏暗的灯光下,两人四目相望,无声交缠,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极其缓慢。

殷无殇的眼睛生得漆黑修长,带着高位者与生俱来的震慑和锐利,正眼看人的时候总会带着一股令人发怵的压迫感。

可是时此刻,那双向来冷静强势的眼眸里,且充满了无穷的痛楚和委屈,仿佛下一刻就能沁出两包苦水来。

这三年多来,他只有将他的溪知搂在怀里的这一刻才感觉自己还是活着的,是幸福的,其他时候,他就像是一具只会上朝批折子的行尸走肉。

其他人看见的英明睿智,看见的坚不可摧,都是他装出来的。

他捧着溪知留下的那封遗书,每天逼着自己坐在那把冰冷的龙椅上,逼着自己机械地批阅奏折,逼着自己尽量像个正常人,一日一日地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被那锥心蚀骨的悔恨思念和煎熬中彻底发疯……

幸好,在他将自己彻底逼疯之前,他的溪知出现了。

活生生的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现在看着溪知对他好,抱着他,哄着他,对他百依百顺,言听计从,无微不至的照顾他……

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他既开心又依恋,但是有些话他却不敢问。

不敢问溪知这次能陪他多久;不敢问溪知是同情他还是仍然爱着他,不敢问溪知那个已经怀有身孕的妻子现在在哪儿?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胆小鬼一样,不敢相问,不敢挽留,甚至生出了想让这艘船永不靠岸的念头。

这三年没有溪知在身边的每一日,他都过得生不如死,相见后溪知每一个疏离的眼神,每一句冷漠的话语,都让他心如刀割。

所以他什么都不敢问,生怕听到的回答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自己现在这幅破烂身体,他心里有数,他想多撑些时日,好好珍惜这段得来不易的时光,若是现在溪知说已经不爱他,照顾他陪着他只是同情他怜悯他,那他估计连今晚都活不过去。

穆溪知望着殷无殇通红的双眸,也疼得难以呼吸,他抬起手指划过对方的额角,抚摸着那一根根银色的发丝,眼泪毫无预兆地成串夺眶而出,将手心贴在殷无殇心脏的位置,哽咽低声道:“没事,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疼了。”

可是穆溪知又何曾不痛?

在看到殷无殇在自己面前倒下去的时候,在看到殷无殇在自己面前口吐鲜血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痛的心都要被撕碎了。

殷无殇望着穆溪知的泪眼,他艰难的抬起手去给他擦拭眼角落下的泪,可是那泪珠却越擦越多,很快就将他的里衣晕湿了一片。

殷无殇没办法了,只好将人往怀里紧了紧,低声道:“求你了,别再哭了,从前是我糊涂伤害了你,现在这样,是我应得的报应,不值得你为我伤心。”

穆溪知深深地闭上眼睛,鼻音浓重地说:“殷无殇,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报复你,我只是心里有些埋怨你而已……”

他搂着殷无殇劲瘦的腰身,将眼睛埋进殷无殇胸前,闷声道:“但是现在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离开这个人,再也不会松开这只手,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殷无殇是他这辈子都放在心尖上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诅咒他遭什么报应?

就算最痛最气在南山外心生绝望的时候,他做的最狠心的决定,也顶多也只是想让殷无殇后悔。

所以让穆怀将他的尸身化了,既然活着的时候不想见他,那就死后也别再见了。

除了这些,剩下的他都希望殷无殇好,所以才会将一封绝笔信啰啰嗦嗦,差点写成半本书那么厚。

可是这个人傻的,居然拿自己的命来抵那份悔意。

穆溪知脸颊贴着殷无殇的胸口,眼泪鼻涕全都糊在了上面,再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体面,哭得稀里哗啦。

殷无殇被他哭得手足无措,只能哑声低低的哄道:“我知道你怨我,我也恨死了我自己,我比你大了五岁,却总是让你为我操心费神,让你为我难过伤心……”

他伸手将埋在自己胸口的泪人脸抬起来,指尖轻轻地抹去那晶莹的湿意,眸中含着无尽的温柔与爱意,小心翼翼地问:“过去种种,我后悔莫及,现在,我只想好好爱你,你愿意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愿意,他当然愿意。

只要能让殷无殇的病好起来,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经过这几天的经历,眼见着殷无殇在生死的边缘挣扎,他忽然意识到,人这一辈子,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事。

可是还没等穆溪知将这句“愿意”说出口,便又听见殷无殇字字艰难的说:“如果,你怕你

的……妻子知道,我可以想办法瞒住我们的关系,你我暗中来往就行。”

“……你说什么?”

穆溪知蓦地睁大眼睛,满目都是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里听到了什么。

殷无殇这是要给他做那类似民间的……外室吗?

在大殷的律法里,那外室可是连个正经的妾室都不如呢。

堂堂皇帝,居然愿意为他委屈成这样……穆溪知心里顿时感动得一塌糊涂。

但是殷无殇却并不知穆溪知心里想的什么,看到他的表情还以为他不愿意,眼眸顿时暗了下去,低声道:“我知道你已成婚,我不该再纠缠与于你,可是溪知,我已经活不了多久了,也纠缠不了你多久的……”

“住口!”

穆溪知闻言突然冷下脸色,额角的青筋崩崩直跳,他皱眉道:“这种胡话以后不许再说。”

他用手臂紧紧地将人搂住:“你会好好的,一定会长命百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