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中秋宫宴(四)

苏琳涵这样子,理所当然的被周围看过来的人们所注意到了。

尤其目光更是看向她手中那张纸。

在初冬诗会上,苏长安的许多事情都在之后传开。

这其中就包括了,苏长安在写诗的时候,先后两次写下意境极美的‘满船清梦压星河’以及‘满身花影倩人扶’。

但这两句,全部是被苏长安所废弃。

之后有了那如今满洛安城众人皆朗朗上口的‘春宵一刻值千金。’

故而,看着苏琳涵手中的纸,尤其看到苏琳涵一脸惊诧神色。

所有人下意识想着是否也是如初冬诗会那样,是一句绝句,然后被放弃了。

若是如此...

那送到陛下那边的又是何等绝唱诗词!

当即!

不少人就想着要去看看苏琳涵手中纸上内容。

但总归没苏长安那样肆无忌惮的胆子,更加没有牧序这样身份,所以只能看着苏琳涵,心里边期盼着若是苏琳涵能念出来就好了。

其中,就坐在苏琳涵身边的那位身着红色官服的御史,挪挪身子想看看。

但是看到苏子沐转身,马上坐直了身子,不敢再去惦记了。

苏琳涵看着自己父亲,倒是也没有马上将手上纸张递过去,而是看向苏长安。

看到苏长安点头,苏琳涵才递给自己父亲。

这让苏子沐有点儿难过,自己作为父亲跟你要东西,结果你要先问过自己长姐。

不过苏子沐无奈,但还是接过了纸张。

但也没有自己首先去看。

而是站起身来到自己父亲苏文清身边。

苏文清看到纸上那一诗,怔了怔,然后当即笑了出来,拿起桌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后,转头看向苏长安:“字还要多练练。不过笔锋上,好很多了。”

苏长安点点头。

苏文清转头,仔细回味那句诗词,又倒上了一杯,一饮而尽。

苏子沐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将纸张折叠了起来后,收入了怀中。

但是回味着那一句诗词,苏子沐扭头一脸诧异看向苏长安。

他想问问苏长安,是如何想到这样将景写的如此具有一种高华浑融的气象,又是如何突然由景入情到如此自然,令人深陷其中。

但是想想,还是没问什么。

只是...

重新坐回到位置的他,却是不由看了眼女帝那边,怔了怔,如此千古绝句都能扔到一边,那呈现给陛下的是什么句子。

苏文清与苏子沐这对父子的样子,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当下一个个的尤为好奇。

便是李九郎都皱了下眉头后,看向自己女儿李星月。

李星月刚刚也看到了诗词,只不过...

看不懂呀,所以倒是也没露出什么神色。

看着自己女儿,李九郎开口道:“星月,你过来。”

李星月闻言,自然是走了过去。

李九郎看着自己女儿:“那句诗记下了吗?”

李星月点头:“朗朗上口,记下了的。”

李九郎开口:“小声告诉我。”

李星月凑到李九郎耳朵将那句诗词,小声告诉了李九郎。

李九郎听完,仔细品味了一下后,扭头满脸愕然看向苏长安。

而后,转身拿起酒杯,朝着苏长安说道:“长安小姐当真是好文采,李某佩服。”

说罢,一饮而尽。

而后重新坐下后,细品那句诗词,越是品味,脸上表情越是让周围人看的好奇至极!

若是苏长安的家人那般模样,众人多少还有点儿迟疑。

但是现在昔年的状元李九郎如此。

那可就大不一样了!

低声窃语一下子在大殿内出现,所有人目光看看李九郎,又看看苏文清以及苏子沐。

最后...

目光看向苏长安的同时,又看看陛下。

未参加之人,满脸皆是好奇与期待。

打算参加的人,自然是踌躇,毕竟能得到李九郎如此突然赞赏的,那必定是很不得了的诗句。

而且这还是没给陛下的,岂不就是给陛下的,更为绝唱。

犯难...

毕竟今日来中秋宫宴之人,要嘛所想便是能一鸣惊人,其文采得到陛下赞许,从而平步青云。

最差也想着能得到某位达官权贵的重视,故而能借力于官场庙堂之上。

当然,其中心思之中,不少人还包括了能得到长安小姐青睐这事儿。

不过这无论哪一個,都属于他们这些人今晚的目标。

但就算未达到这个目标,也不能出丑,从而送了自己前程。

所以当下...

犹豫!

牧序看着李九郎样子,有些愕然,但心里很是欢喜,马上扭头看向杨国富:“这个赌打还是不打,赶紧给句痛快话。”

杨国富那只独眼看了眼牧序后,目光看向女帝那边。

正巧看到女帝冷漠看着自己,也是直接撇过眼看向苏文清他们。

但是无论苏文清还是苏子沐,亦或者是李九郎这三人,全部面无表情,根本看不出什么。

杨国富只好看向苏长安,当下苏长安不知道在写什么。

犹豫!

他不犹豫那些学子们担心的事儿!

他想要那对镇纸!

因为那对镇纸可谓是价值连城!

尤其其本身所带的典故,以及价值,可谓是极具收藏价值。

而此时,李浑与贺礼二人已经写完了各自诗词,并且交给了身边宫女。

杨国富扭头看过去,发现左绍翁,李维,崔钰儿,以及那什么寒门学子里出众的魏子健,柳三白,以及被夏知许拉着坐在最后的孟少安等等,这些早有文名的才子才女们纷纷已经写完,交给身边宫女。

刚刚牧序跟他说的是苏长安诗词冠压整个大殿所有人,从而让这些人都不敢再诵出自己诗词。

便是有人诵出了,也完全比不过。

说白就是...

赌苏长安文采,压尽大殿所有人同辈人!

先不管刚刚李九郎那些人那副样子。

冠压?

有那么简单?

多少年了,才出了一个荀旷...

杨国富独眼眯起,看了眼苏长安的同时,瞄了眼女帝那边。

特码的,冠压如此多文人学子的,老子赌了!

当即!

杨国富直接开口:“赌了,我若是输了我那里的东西你随便挑。”

牧序等的就是这句话。

刚刚苏文清轻轻喝酒那动作,就是告诉他赌。

于是,一拍手,牧序就说道:“你爹可给我们作证了,输了别耍赖!”

杨国富笑了笑:“还请祭酒大人,记住这话,到时候也别耍赖。”

牧序笑了笑,当即转身看向女帝:“陛下,不知长安小姐诗词,可否让臣诵出。”

夏凤翔愣了一下,哪儿有什么诗词,不过是那个混蛋说的什么混账话而已。

不过夏凤翔从刚刚看着下边人样子的时候,就猜到了肯定会有人提出来诵诗词,所以理由倒是已经想好了。

只是...

就在夏凤翔还没说话的时候。

苏长安开口说道:“祭酒大人,我让舍妹诵出?”

牧序闻言,当即作出请的姿势。

此刻苏琳涵手上拿着苏长安递给自己的纸张,上面洋洋洒洒百字左右。

才刚刚看到,苏琳涵便面色激动的看着手上文章,兴奋至极。

尤其看着诗词,如身临其境,比较起刚刚那句诗,丝毫不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故而却是忘了要诵出的事情。

不过苏长安在一边提醒了一下后,苏琳涵这才反应过来,抬眼看到所有人目光全部聚集于她身上。

苏琳涵当即有些尴尬了起来。

但是马上,清了清嗓子后,看着手上纸张,开始诵读:“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从苏琳涵第一句诵出开始...

大殿之内的文人们,脸上无一露出骇然神色。

然后是不可思议。

之后是所有人目光看向苏长安,只觉得惊艳至极。

到最后...

有人苦笑,有人闭目沉浸诗词之中,有人脸色阴晴不定,有人后悔不已。

静~~~

整个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便是大殿内不懂文墨的武人们,虽然有些懵懂,但却也沉浸其中,不懂其意,不明其情,但这首诗词却是听着格外舒服,很是享受,诗词行云流水,很是浪漫。

朝中出了名的大老粗大将军蒙秦,都拿起酒杯低声重复了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然后,杯中酒一饮而尽,连说了几个‘好’字。

终于...

国子监老夫子赵轼,捋了捋自己长须,打破了安静:“中秋词,自长安此词一出,余词俱废。”

温哲谷从听到第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时就已经知道自己要输了,所以索性完全沉浸其中,当下也是不由道:“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宛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而歌,逸怀浩气,超尘垢之外。”

说着...

温哲谷站起身朝着苏长安方向,深深作揖:“终是我低估了长安小姐诗词之高,哲谷道歉。”

苏长安愣了一下,不明白这位大家温先生这突然什么意思,但赶忙回了礼。

不过荀旷等人却是明白温哲谷这是怎么了。

终究是觉得竟然苏长安无法冠压,这才道歉的。

不过众人也不意外,毕竟温哲谷本就推崇理念为‘知错便改,善莫大焉。自省三思,为防不错。’

当下意识到自己错了,道歉,也是正常。

姚老夫子闭着眼,默默品味这首诗词,越是细品,越觉得当真了得。

穿着一身紫衣的一名大臣,手上拿着酒杯笑着说道:“闻长安小姐,才情一绝,今日得见,又闻此词,吴某敬小姐一杯。”

说罢,这名看起来三十多岁便已是身穿紫光官服的男子,很是洒脱的一饮而尽。

苏长安拿起酒杯,也是如此。

这位吴大人看到苏长安如次洒脱,马上爽朗笑道:“绝代风华,好一个绝代风华苏长安。”

又一名年迈老大人缓缓开口:“空灵蕴藉!此词上半宛如天仙化...哈哈哈,倒是老朽愚钝了,能做出云想衣裳花想容这般词句之人,本就是谪仙人。还请小姐勿怪。”

说着,朝着苏长安微微作揖。

苏长安自是回礼。

有了这些人的开口...

在场众人解释纷纷愕然神色看向苏长安。

脑中回想刚刚词句,只觉得当真是妙不可言,词句之美,胜于一切。

其中许多人,更是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纷纷朝着苏长安开口。

其中那些本就格外读书之人,更是不在乎自己身上,如温哲谷,还有那吴大人一样,要嘛站起身作揖,要嘛举杯敬酒,很是飒然。

感慨赞许,络绎不绝。

苏长安听着,不断回礼都是小事儿,就是觉得怪不好意思了。

但对于出现这样场面,他倒是没什么意外。

毕竟这首词,就算是前世到了现代,也是堪称千古中秋诗词,无有任何一首能超越。

而同辈之中...

魏子健与柳三白两人,看着一边已经只是听了一遍,便写下了整首明月几时有的晏殊。

柳三白苦笑着问道:“你是知道长安小姐有如此文采,才选择不写诗词的吧。”

晏殊倒也老实,点点头:“亲眼见了长安小姐写下那篇【雪篇】文章后,我就知道,怕是此生难达长安小姐诗词之高了。不过,我来前便劝过你们啊。”

魏子健才要说话,却是想到晏殊好像是说过让他们看看再说之类的话,于是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看着晏殊默写下来的明月几时有,魏子健叹了口气,无奈苦笑摇头后说道:“我喜欢这句...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

李维此刻看向左绍翁。

两人之间隔着几张桌子,到也不算远。

左绍翁自然是知晓李维何意,所以苦笑摇头,一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便已经胜却无数中秋诗词,更别说还有最后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所以,左绍翁觉得,自己还是别上去献丑了。

李维看着左绍翁摇头,叹了口气,有些委屈的看向自己父亲。

他父亲当下皱眉看着自己儿子:“算了,终究是你配不上苏长安。”

李维闻言,更委屈了。

……

夏知许瞧着周围人一个个震惊吃惊的表情,还有那些个原本跃跃欲试以及意气风发当下吃了瘪的表情。

可消失他了,不过想起了什么一样,看向身边同样无奈苦笑的孟少安:“比不过是吧!我就说你比不过了。你还不信!”

孟少安更加无奈了。

八王爷叫他来,告诉他一定要拿了魁首。

但是偏偏这位世子殿下,却是从昨天相见后,就一直跟他说‘比不过的,重在参与就好’之类的话。

夏知许看着孟少安表情,笑着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事儿,你的文采,才华啥的我知道,以后你跟着我混就好了,我老子的东西以后早晚是我的,你懂我意思吧。”

孟少安愣了一下,但细想,似懂非懂。

不过夏知许想了一下后,远远的看着苏长安:“不过,老孟啊,你说...她真不会是仙人下凡吧,不然咋长得这么好看就算了,还作的词儿听着都这么美呢?”

孟少安再次不知道怎么回答。

不过,孟少安却是注意到了八王爷恶狠狠的目光,当即低下头。

夏知许笑着说道:“别怕,我在。”

……

李浑与贺礼二人当下作揖朝着杨国富摇头。

杨国富瞪了眼这二人后,猛地站起身看向大殿之内!

发现许多本想参加的才子才女们纷纷苦笑不说,更是私下交谈什么的,但完全没有再去写的意思了。

甚至杨国富还看到有一名才子默默将自己所写叠好,收了起来,完全就是不参加了。

再看那些此次知名的左绍翁等人,一个个毫无动静。

杨国富捏紧拳头。

牧序瞧着杨国富说道:“别想了,明月几时有一出,别说这些孩子们了,就算是我,都给愣住了,愣是想不出有什么词能在这词面前出来。东西我今晚来拿,别的不要,我就要你那套器宇九兽酒具,我可是知道那是一整套二十七件玩意儿,一样也不能少了啊。”

说完,牧序转身嘴上诵着‘明月几时有’就朝着自己位置走去。

但是走了两步,突然想到是自己有些失了礼仪,当即朝着大殿内所有人喊道:“有人还要诵自己诗词吗?若是没有,今夜这魁首可就是苏长安的了。”

纹丝不动。

所有人听到了牧序的话,但怎么办...

如此宛如仙人所写诗词之下。

再诵出凡夫俗子所作诗词。

自取其辱!

这一点,左绍翁等人最是清楚!

毕竟原本他们倒是没想到过什么,无论如何,诵出自己自信满满之作,也是理所当然。

饶是苏长安诗词再如何好,他们所想差距也定然不大。

可是...

这哪儿叫差距啊,这叫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凡夫俗子,何德何能能与仙人一争高下。

固然是那些往日里自持甚高,自命不凡的才子才女们,当下也是一个个不敢出声。

毕竟,若是真出了丑,毁的可是自己的前程。

他们自命不凡,但今日能坐在这大殿内的,没有蠢货。

宁愿不争,也不愿丢了现有才名,沦为笑柄的好。

牧序看着没人应声,当即开口:“如此,那可就定下来了啊。”

依旧无人说话。

牧序转身看向女帝,行礼后说道:“陛下,您说了算。”

说罢,牧序看了眼苏文清,苏子沐还有李九郎三人,瞧着三个人脸上表情。

他猜到,看来是跟刚刚长安小姐所写并非一样,而且,还是一个水准的诗词?

不过牧序只是猜测,倒也没说出来,反正坑了把杨国富,而且酒具到手,可就有东西能换这首明月几时月刊登期刊喽。

果然还是空手套白狼好玩啊。

牧序心情大好,笑嘻嘻的。

杨国富看着牧序样子,气急败坏,倒不是说自己输了或是什么,而是想到这老狐狸竟然从开始就打自己那套酒具的注意!

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看到了牧序跟苏文清这两人交换了眼神,相视一笑,这特娘的摆明就是算计了老子!

这怎么能不让杨国富气急败坏!

女帝虽然看起来依旧面无表情,但心里可乐开了花,尤其是看到刚刚

再看苏长安。

就觉得,还算说话算数,是用诗词吓了这些人一大跳。

毕竟她本来跟苏长安说的吓唬就是让苏长安用诗词吓吓这些人,所以这就够了!

只是...

看着气的看了眼苏长安。

让你吓唬!

结果你又是勾引了!

而且之前吃饭还吃的那么好看!

烦死了!

不过,夏凤翔还是开心的,因为自己媳妇如此优秀,开心死了!

就是不能炫耀一下,让夏凤翔有些无奈。

听到了牧序的话,夏凤翔看向一边的太后:“太后觉得呢?”

太后笑了笑:“长安所作诗词,自然是很好的,一切陛下做主。”

这么说着的同时,太后笑着看向下边的苏长安。

进了宫,也一直出风头。

还真是不杀了你,好像确实拿你没办法了。

不过...

杀了你,皇帝会伤心吧。

但是跟我有关系吗?

伤心不是更好吗?

想到这儿,太后拿起酒杯看着苏长安喝了下去。

夏凤翔开口说道:“宴会还在继续,直至宴会结束,诸位皆可畅所欲言,若是有诗词偶得,也可诵出,比较之苏长安这首明月几时有更好,自然魁首易主。”

无人站出来。

杨国富固然心有不甘,但当下却也是捏紧拳头,只好坐下。

只是看着自己老父亲一直坐在桌前一声不吭,他有些奇怪。

看无人再说话,夏凤翔倒也不宣布什么,而是终于从宫宴开始到现在,才正大光明看向自己皇后:“苏长安。”

苏长安站起身作揖。

夏凤翔开口说道:“宫宴献诗词若得魁首,可得奖赏。不过朕很是喜欢你这首明月几时有,故而私下奖赏你一下,你想要什么。”

夏凤翔看着苏长安。

苏长安看着夏凤翔。

所有人看着苏长安,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去年左绍翁也得了陛下赏赐千两黄金。

只是一个个看着苏长安,想着苏长安会要什么。

苏长安走到宫殿正中间,看着夏凤翔作揖,说出他真正拿来吓人的话:“我喜欢陛下,想让陛下娶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