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天威难测，圣意难寻
圣旨快罗龙文一步到达浙江。
一封圣旨加一道廷寄，记录了有司官员的任命情况。
因为是特发上谕，所以赵贞吉，谭纶，李青云三人都在场。
只是身边人少了杨金水和锦衣卫。
圣旨很快读完，李青云听了个囫囵，只记住了重要的地方。
原河南巡按御史庞尚鹏调到浙江，杭州知府位置暂缺，由浙江巡抚赵贞吉代为主持政务。
三人都没有升官，这是预料之外，也是情理之中。
预料之外是因为，破获了如此大的贪污受贿案，领头四人本该加升几级。
但这次一点动作都没有。
浙江巡抚升无可升，再往上就是浙直总督的位置了。
胡宗宪打着仗，不可能把他的职位撸了给赵贞吉。
再往上就是调入京城，但赵贞吉本来就是受命于危难之间，统领浙江事宜，自然也不可能这时召唤入阁。
谭纶在前不久才被提拔为浙江按察使，一整个臬司衙门都归他管，暂时也升无可升。
李青云虽然只是一个知县，但情况比较特殊，兼着皇差，也升不了。
海瑞……海瑞的情况就比较奇怪了。
无论是宫里，还是内阁清流，都没想过给海瑞升官。
这似乎成了一种默契。
当知县就已经如此，若是权力更大，那恐怕就真的捅破天了。
不给海瑞升官的理由倒也简单“系浙江仍陷战危，浙江贪墨一案未曾了结，一切有关办案人等暂不予提拔。”
案件未了。
这是圣旨中除官员任命之外，透露的最重要的信息。
徐阶寄给赵贞吉的私人信件中提到，圣意实在难以捉摸，本以为张居正所揣测的已经是全部，未曾想票拟再次被驳回，并在结案陈词处画了一个叉。
其中意思耐人寻味。
嘉靖一边彻查浙江官场，但决不牵扯到严氏父子，另一边，忌惮着清流做大，但是却故意不让贪墨一案结案。
要知道，案子结案和没结案是两码事。
结案的案子要翻案，重审需要走更多的程序。
未结案的就方便多了，只要没结案，就有变化的可能。
四人虽然还是保留着钦差的身份和权力，但另一方面也就代表着案子随时都有被推翻的可能。
而有能力推翻的钦差正在南下，直扑浙江。
……………………
罗龙文终于不在骑马来的路上了。
他乘着大福宝船，一路顺流而下，进入了浙江的地界。
高大的宝船驶入杭州码头，船身高耸，两端翘起，船桅挂着两面大旗。
大明日月旗迎风飘扬，附近的船只很识相地让出一块地方，让这支船队安然而下。
码头并没有前来迎接他们的官员。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罗龙文会在这个时候来。
奉了钦差皇命，巡察八省吏治，罗龙文此时权势滔天，摆出的阵仗好不威风。
偌大的码头，除了来来往往的商船，更多的是搬运工，纤夫。
今天大日热天，从对岸远远可以看到杭州码头那几个小点。
穿着华贵的当地乡绅土豪带着人马前来欢迎罗龙文。
结果发现罗龙文根本不下轿子，搂着小妾在十六人抬的轿子里。
轿子里还放了一桶冰。
出身制墨世家的罗龙文自小生活殷实，物质富足。
自然极会享受。
如今在49岁的年纪，才不肯出去应酬
小妾掀开帘子往外面望去：“老爷你看那些人，傻愣愣地站着，好有趣。”
罗龙文搂过她，笑道：“这些都是得了我们恩惠的人，吃了我们的饭还向别人叫好，现在又过来献殷勤。”
“当真是比狗还贱。”
“这点苦先让他们吃着。”
小妾躺在他怀中，娇笑道：“那爷可得好好罚他们，就莫要罚奴家了。”
“老爷今晚再罚你，现在先罚其他人。”
罗龙文可谓是精神爽利。
无他，他在半道上也知道那封圣旨的消息了。
原本在严嵩的叮嘱中，他和鄢懋卿这次的南巡，互为表里。
一个人争面子，一个人争里子。
鄢懋卿到各地巡盐收税银，彰显严党的敛财能力，给嘉靖看看严党一派的里子，告诉天下人，这大明朝还离不开他严嵩。
罗龙文是争面子，也是争一口气。他到各地看似巡按吏治，惩处贪官污吏，实际上也是敲打各地官员，严党依旧还是大明朝最强的势力。
这份活计做的并不爽利，因为在丢了面子又丢了里子的浙江，他们并没有太多的办法。
直到圣旨下来，案情未结。
案情未结，那万事都还有回转的余地。
浙江那四人身负皇命，不巧，他罗龙文也是个钦差。
于是原本慢吞吞，一路收纳礼银的罗龙文直接加快了速度，朝浙江突袭而来。
今年的罗龙文49岁，正是出来闯荡的年纪。
日头斜了几分，那群乡绅大汗淋漓，待到罗龙文的马队，车队消失不见后才敢走。
巡抚衙门里，赵贞吉收到了罗龙文进城的消息。
他正在与谭纶议事。
谭纶本来稳如泰山，但那道意味不明的圣旨下来之后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赵贞吉叹了口气：“罗龙文进城了。”
谭纶：“两天前就收到消息了，这么大一条船队，一路耀武扬威，想不知道都难。”
赵贞吉：“按照礼制，咱们应该派人到码头迎接。”
谭纶：“来势汹汹，接又如何，不接又如何。”
接？谁去接？
被关在牢里的经历司，典事？
难不成是他们两个？
赵贞吉点点头：“言之有理，该有的礼制都等有司部门的人上任了再说。”
他又问道：“手脚可处理干净了？”
谭纶：“孟静兄放一百个心，保证做成金汤一般的铁案，万无一失。”
“金汤一般，呵，这天下再怎么固若金汤的东西，都经不起人为有意的破坏。”赵贞吉感慨：“我本以为罗龙文此番南巡，在浙江能知难而退，走个过场，谁知天威难测，圣意难寻啊。”
他交代到：“这般时节，千万要看住李青云和那个海瑞，一切稳健为上。”
“大不了，我再给他批几天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