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又见黑锅，赶紧甩锅
李青云觉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麻烦事是无限的。
为了避免浪费有限的生命，李青云要尽量避免麻烦的发生。
罗龙文就是个天大的麻烦。
起码对清流而言是这样的。
记忆里前身曾经见过罗龙文，是个面相堂皇之人，有一股子钻研的劲头。
可能是制墨锻炼出来的性子。
如果感兴趣的话，李青云应该也跟着到巡抚衙门，去见见这个八省巡按御史。
犹记得，那年二十，人在相府，站着如喽啰。
如今，人在浙江，官职上虽然还是个喽啰，但分量已大不相同。
这种三年河东三年河西的剧情有些俗套，李青云懒得去演。
所以他人在织造局，准备做点正事。
杨金水最近心情不错，连带着气色也不错起来。
五十万匹丝绸的重担被李青云担在了身上，他只需要做些自己擅长做的事情就可以了。
比如，满足李青云提的一些不过分的要求……
杨金水：“西洋人？这个时节我去哪里给你找西洋人？”
“胡宗宪和倭寇打的这么凶，哪个西洋人敢靠岸。”
杨金水又斟酌了一下：“况且现在也不是做买卖的时节，要等到来年开春，这段时间那群西洋人要把货运到他们自个儿家门里。”
杨金水这个江南织造局总管太监当的还是称职的。
他所在的机构权力上兼并了市舶司，担负起与西洋番商交流贸易的责任。
大明朝自洪武年间便实行海禁政策，中间或松或紧，但始终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开放贸易，没有固定港口，甚至没有贸易的名分。
民间不许经商，外来的西洋人如果想要与大明朝进行贸易那就必须加入朝贡体系。
这一时期来大明贸易的以葡萄牙人为主，他们希望通过正常的国家关系进行双边贸易。
但可惜的是，大明朝只接受宗主国与藩属国之间的朝贡贸易。
而且在正常朝贡贸易情况下的商品交易十分有限。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使用武力，但经过几次失败之后，发现这是一个还未走到末期，庞大而又古老的帝国后，就打消了念头。
挣钱嘛，不寒碜，能挣一点是一点。
不过狡猾的葡萄牙人还是没死心，他们借晾晒货物为由，强行占据了澳门的一部分土地，在那里设下了港口据点。
“福建广东这两个地方或许有，壕镜那里有很多西洋人。”
李青云听完只好暂时打消了心中的念头。
杨金水老神自在地说道：“李兄弟，我叫你一声你兄弟别嫌晦气，咱家也是把你当自己人了。”
“现在别看浙江局势稳当了，但对你我而言，还是小心为上比较好，咱们做好这五十万匹丝绸，比什么事都重要。”
“做好了这事，皇上必然会重用你，到时候再去做其他事也方便。”
杨金水说的话提醒了李青云。
他好像又陷入了当初在淳安的那种焦虑的状态。
太慢了，太少了。自己身份太低，能做的事情太少，在这个官本位的国家里，只有当了大官才能做大事。
做好眼前事才是打紧的。
李青云：“杨公公折煞我了，你愿意叫我一声兄弟，那也是我的福分。”
“我这人就是性子急了点，太想进步了，不然也不会和杨公公您搭上线。”
杨金水呵呵一笑：“那这么看都是缘分。”
李青云也解释道：“我这也是想给圣上多分点忧，那些个西洋人手里拿着这么多的金银，若是能扩大贸易，就能获取更高的利润，有了这些银子，圣上也不至于为修一座宫殿而担心社稷。”
杨金水瞧着李青云，好像又重新认识他了一般。
“咱们大明朝有祖制，扩大贸易这事还是得徐徐图之。”
杨金水也是个能看得清局势的，放在一百年前，大明朝有海禁的祖制，下一句就是祖制不可改。
但放在了现在，不止是在民间，就连官场上许多官员都认识到了海禁政策的不足，杨金水这个常年与西洋商人打交道的人最为清楚。
祖制不改不行了。
大航海时代到来后，大明王朝也卷入了全球化贸易体系里，明朝的朝贡贸易体系满足不了民间的贸易需求，私人海外贸易屡禁不止，海禁政策急需调整。
市通为商，市禁为寇。
只是怎么改，什么时候改，这就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处理的事了。
茶杯端到嘴边，杨金水心里忽闪出另外一层意思。
“李兄弟可是担心那江南巡按御史罗龙文今日进城一事。”
李青云：“正是担心，这才来公公这里，避个难。”
杨金水笑道：“避难就不必了，罗龙文若是个识相的，他就不该来找我们的晦气。”
“不要忘了，这改稻为桑还是他们那边出的主意，现在虽然是赵贞吉在管事，可要因为他罗龙文出了岔子，我必然要向老祖宗参他一本。”
杨金水这是给李青云吃定心丸，表明态度。
杨金水：“况且比起外边的事，李兄弟可以先处理内里的事？”
李青云：“还请公公明示。”
“浙江这么多官员被查抄，他们的土地财产自然是要充入国库，但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
“暗地里攀附这些人的财产可也不少，”杨金水笑道：“李兄弟终究还是圣人书读出来的正人君子，对这些背地里的勾当还是知道的太少了。”
杨金水干脆就明说了：“浙江那么多赌坊，青楼，酒楼，车马行，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看不着的财产。”
懂了，杨金水这是提醒自己去接手那些个贪官的灰色收入。
只是他为什么要提醒自己这样做？
杨金水接着解释道：“那些空出来的田地，抄进了国库，终究还是要卖出来种田的，朝廷没有这么多人会种田，还是要分给流民或者商人。”
“便宜外人不如便宜自家人，你去把那些暗地里的生意接过来，咱们再打张欠条，这些东西就可以全都吃下去。”
李青云家里再怎么有钱，都不可能吃得下百官留下来的财产。
如果吃下那些灰色收入，再加上分期付款，那就有一定的可能了。
李青云心动，但还是有些迟疑：“这事？”
杨金水坦率道：“我已向老祖宗禀告过，你若是敢做，就让你去做，若是不做，也没关系，老老实实织好丝绸，也是大功一件。”
“罗龙文那边？”
“你只管放开手脚，罗龙文任何奏本到了司礼监，保准像泥菩萨入江一般。”
杨金水拍着胸脯保证，鼓励李青云放心大胆去做。
看着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李青云差点就心动了。
但忽地又想起了河道总管李玄，两任杭州知府马宁远和高翰文，还有前不久被判刑的郑泌昌何茂才。
一个个前车之鉴，一个个背锅侠。
事情做好了，那当然万事都好，但事情做不好，真的就像杨金所说的那样，能够保住他吗？
怕不是也会像那几人一样，被推到台前，做一个背锅的。
刚刚还叫一声兄弟呢，现在就和兄弟玩心眼？
“李兄弟不必着急做决定，咱们慢慢想。”
青楼赌坊，这些个三教九流的东西，上不得台面，但是利润惊人。
杨金水为什么自己不去碰，也是因为这东西和宫里沾着半点被知道了，那就是一个必死无疑的下场。
嘉靖爱惜名声，手底下的人自然不可能去做这些龌龊的勾当。
至少明面上不可能。
李青云也不能做，当官也是要名声的。
碰着这些东西对他以后的仕途不利。
到了官场里和这些东西不清不楚，人家随便派个御史弹劾你，都是一身骚。
杨金水不可能不知道，但还是提了出来。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上面的意思？
上面的意思是不是一定要他有污点？还是单纯的杨金水觉得李青云不好掌控，想让他变得有污点？
弄清这些才是关键所在。
其实也是李青云的跟脚太浅了，他手底下缺少这种专门做腌臜事的人。
眼看李青云沉默，杨金水也不着急，端着茶慢慢闻着茶香，心里忽地想起芸娘了。
当初为了报答沈一石的恩义，就让芸娘跟着高翰文去了。
自个儿现在又安全了，又怀念起芸娘的温柔性子。
李青云：“此事无需再想，正如公公所言，眼下要紧事是那五十万匹丝绸，为了这事，已经耗尽家财，耗尽心力，实在是无力他顾。”
“况且这些上不得台面的财产也属于贪墨赃款中的一种，下官的想法是同样以官府的名义查处，抄入国库。”
“此事有劳公公提醒，我这就去通报巡抚衙门，臬司衙门，再行查处。”
一番话，端的是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官府查抄与自己悄悄去办的区别就在于，前者的结果是收归国库，没有任何风险，后者的结果是财产归于李青云自己所有，当然，一部分还得分给嘉靖，然后再拿一部分去买贪官的田，这些田也是嘉靖和李青云所共有。
杨金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不上套，重利也不能令其智昏，果然是个聪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