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罗龙文只打高端局
“此言，不值一驳。”
罗龙文的挑拨之话有种像是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他本想抓住海瑞语言上的漏洞，没成想海瑞干脆没搭理他。
回到堂中，海瑞拿来卷宗，随后便回签押房办公，视外面几人无物，自顾自地处理公文。
堂外被晾在一旁的罗龙文看着自己的随从幕僚查阅着账册卷宗。
还带着人到了县库房，银仓粮仓查看。
一通下来，已然是中午。
罗龙文脸色有些难看。
“可有积压的陈年旧案？”
“并无。”
“数目都对上了吗？”
查账的门房捧着账册说道：“确实……一石粮食都没差，陈粮新粮都没少。”
“银仓呢？”
“所有开支数目都查过了，一分一厘都不差。”
“可查清楚了？”罗龙文问道，这是对这个结果不满意。
见了鬼的，这账册怎么比他的脸还干净。
海瑞就坐在一旁看着，脸色平静。
幕僚凑近罗龙文，压低声音说道：“东家，怕是遇到狠茬子了。”
“你看此人，脸色平静如常，若不是演技非凡那必然就是有所依仗。”
幕僚说的含蓄，明着说的意思是，咱碰到大清官了，怪不得清流有恃无恐，说不定就是特地安排出这么一个人来招呼你的。
“可有其他办法？”
这个其他办法就是构陷了，平白污人清白。
屡试不爽的技巧。
幕僚摇摇头：“我们这次来的匆忙，人手不足，况且在这建德县与我们有关系的乡绅士族不多，短时间也构陷不了什么罪名。”
罗龙文看着海瑞，心中有种无力感。
就在这时，一个查账的门房过来了：“东家，这几项开支有异常。”
罗龙文顿时眼前一亮，立即唤来海瑞：“这几项开支是为何物，为何本官从未在其他县衙看过？”
海瑞瞧了一眼，是他这些天逐渐铺展开的报纸，他简单与罗龙文解释了此物，随后说道：“此乃建德新法，其中开支多用于纸张和工钱，皆由建德县衙自负。”
“有何不妥？”
我自己县衙花的钱，有理有据，都不挪用赋税，有你什么事。
“朝廷可允许一县地方官擅开报房？”
“朝廷可有法制不允许如此做？”
罗龙文一下子就清楚为什么眼前此人会与赵贞吉之间有矛盾了。
这般喜欢顶嘴反问的下属，没人会喜欢。
罗龙文正欲发飙，海瑞又说道：“况且此事我已上报有司衙门，此乃应对倭寇战乱，稳定民间之策。”
这海瑞就像一颗铜豌豆，煮不烂，嚼不碎，让人无从下嘴。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在外的随从又给他带来了一则传闻。
“这个海瑞，有传闻，前不久他母亲七十大寿，居然只到市里买了二斤牛肉，就算做寿了，为人之清苦，实在罕见。”
罗龙文终于泄气了。
有些意兴阑珊地让手下人停下了动作。
“海知县！”
海瑞走到前来，作了一礼。
“似你这般的人，仍会被清流排挤，你在浙江所作所为我也都看在眼里，你为他们冲锋陷阵，你落得一个什么下场。”
“谭纶升按察使，李青云升提举，赵贞吉入京有望，你又得了什么？”
“他们自诩清正廉明，连你都容不下，他们当政，对这天下又能好到哪去？”
罗龙文早年反间海寇徐海，本就是工于心计之人，面对这海瑞，身外之物无懈可击，临走之时，也想在他心中埋下诛心的种子。
“所行无愧于心尔。”
万钟于我何加焉。
罗龙文也不管诛心之言是否有效，叫来了人唤马进城，一刻也不多待。
罗龙文走后，三班六房典吏出来张望，县丞也从隔壁官署跑了过来。
没有让海瑞动嘴，他们很自觉的把卷宗物归原位。
海瑞看着县丞，有些不喜：“来这作甚，回去做事。”
吴县丞拱手说道：“堂尊莫要怪我多言，你对罗御史，此般做法不是很妥当。”
海瑞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县丞居然会对他说出这些话。
吴县丞：“我也看明白了，堂尊不是那些因私废公，气量狭小之人，我也斗胆说些心里话。”
“堂尊若是一直如此刚直的性子，仕途之路怕是会不顺，我的仕途大概就在县丞这个位置就到顶了。”
“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堂尊这样的人，也止步于此。”
海瑞望着他，转身回了签押房：“回去做事罢。”
“以后，莫要轻易下跪了。”
县丞听了之后也不觉有什么，大概是都习惯了。
堂尊还是有些……幼稚。
罗龙文在建德县碰了个钉子。
但是他的幕僚在杭州城的进展还算顺利。
作为严党经营了十余年的大本营，哪怕大部分有权势的人被连根拔起，但底下那些和官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地主乡绅可没有受到什么打击。
他们自古以来就是所有政治斗争中的不败者。
无论谁起高楼，谁宴宾客，谁楼塌了，都与他们无关。
只要手中田地不失，商铺还在，诗书子弟还在，那么无论多么风云际会变幻的官场，于他们何加焉。
只有到世界天翻地覆，改朝换代的时候，这些人才可能出现一些动荡。
但哪怕改朝换代也能很完全动摇他们的根基。
不过这样稳固也是需要付出的。
他们需要听取当权者的指挥。
他们需要割舍出利益。
在严党势力被扫除，清流还未进驻接管之时，罗龙文的话他们还是要听的。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在码头迎接罗龙文的原因。
由徐卫主持下的调查工作，逐渐铺开。
与在建德县不同的是，他有充足的人手，优渥的条件以及不是那么强的对手。
扎根在本地几十年的乡绅所拥有的消息源是任何消息渠道都无法比拟的。
三教九流中都能找到他们的人。
什么流言传闻更是有人专门整理成册。
甚至制造流言，传播流言也是他们所擅长的。
相比之下，谭纶调过来的卷宗，徐卫都不大放在心上。
大家都太了解对方了，能交到对手那里的东西，能有个什么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