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石屋

第二天的行程计划十分顺利，路诤带着伊匪在山脊上走了一整天，几乎没有波折。但到了第三天下午，开始下雨，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地方扎了帐篷等待雨停。

　　第四天早上，路诤拉开帐篷伸头向外看去，天灰蒙蒙的，风雨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真漂亮啊。”伊匪说。　　周围的景色确实不错，雨雾朦胧，山的轮廓像是被一层白纱笼罩着，恍如仙境，如果他俩是结伴出门的驴友，这时候沏壶茶看山雨，倒是别有一番意境。　　可惜他们不是来这里旅游的。　　“你可真是个乐天派。”路诤叹了口气，“我们大概还剩下80多公里的路程，本来预计今天抵达最后一个垭口，但如果雨一直这么下，我们就走不了了。第五天没达到终点，你知道后果的吧？”　　伊匪开始担心起来，她眨着眼问：“那怎么办？我们没有按期抵达终点，脖子上的项圈真的会爆炸，把我们炸死么？”　　“知道怕了？”路诤没好气地说，“你不是信神么，赶快向你的神祈祷，让他保佑你让雨早点停。”　　“可是我信的神不管刮风下雨。”伊匪说。　　“连刮风下雨都管不了的神也太逊了吧。”　　路诤一边吐槽，一边盘算着冒雨前进的可能性。　　在山脊上，雨水很快会流走，但路面却会变得湿滑。而且风速很快，走这样的路，就像是在风雨天走独木桥，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坡，十分危险，尤其是绕过山峰时的横切路线，一旦滑倒就可能坠入万丈悬崖。　　但假如雨真的不停，他们也只能冒险行动。　　到了中午，雨渐渐小了，风却没有停，温度开始明显下降。　　“是西北风。”路诤盯着风吹过来的方向，脸色十分难看，好像那里藏着他的敌人。　　“西北风怎么了？”　　“要降温了，今天晚上可能会很冷。”路诤坐不住了，“不行，我们必须现在就出发，不然等到了晚上地面结冰，那就更走不了了。”　　两人换上雨衣，收拾完行李，互相绑着安全绳，继续前进。　　湿滑的路面非常难走，他们的行进速度受到很大影响。　　到了傍晚，天空开始飘起雪来，此刻他们正处在毫无遮挡的山脊上，这里没有挡风的地方没法扎营，只能顶着风雪前进，前往地势更低的山谷寻找适合扎营的庇护所。　　“加油加油！”路诤走在前面，努力用自己的身体给后面的伊匪挡风，同时嘴里加油鼓劲，“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　　他看中的是位于山谷平坦地带的一个树林，树木不止可以为他们挡风，而且可以作为燃料生火取暖，有植物就有动物，树林里也更容易找到食物。　　望山跑死马，之前他发现这处树林的地方是在山脊上，眼睛能看见，走过去却不容易。两人在风雪里跋涉已经接近两个小时了，伊匪刚开始还会叫苦，但现在话越来越少。路诤十分担心她陷入失温，在这种环境下一旦失温失去行动能力，就意味着死亡。　　风雪天，天黑得很早，四周很快陷入一片黑暗中。　　两人靠头顶的头灯照明，照明灯的光斑映在周围，不断有白色的雪点从视野中飞过。　　好在他们已经进入两座山峰之间的山谷了，倒是不用担心失足坠入悬崖。　　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路诤循着自己的记忆继续向前走着，想找个更高大点的树林扎营。树木越来越高，这时，他眼角瞄到一处火光在一棵树后面一闪而过。　　“谁？”　　路诤敢确信那绝不是自己的幻觉作祟。在这种天气下，能点亮火光的必然是人，如果是居住在山上的猎人，他们能借住一晚就再好不过，就算是和自己一样的杀手学徒，他们也能同舟共济。　　他追着火光亮起的方向走去，但那手持火把的人似乎在跟他捉迷藏，每当他靠近就立刻闪入树林里。　　路诤被火光引导着穿过树林，到了一处平地，在那里立着一个石头垒起来的小房子。　　“有人吗？”他向那边喊话。　　房门紧闭着，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吗？”路诤又喊了一遍，还是没任何回应。　　路诤慢慢走近，在头顶灯的照耀下，他看到房门上拴着木条，前面是一层薄薄的雪，没有脚印，这说明最近并没有人进出过。屋子昏沉沉的，如果有人居住的话，就算门关着，从门缝里应该有灯光溢出。　　他举目四眺，周围一片黑暗，树影憧憧，之前引他过来的火光已经消失不见了。　　“见鬼。”他心里暗骂了一声。　　借着石屋挡风，路诤回头拍了拍伊匪的脸，“你怎么样？”　　伊匪小脸煞白，嘴唇没有丝毫血色，帽子、脸罩和领口的边缘结了一层霜，衣服裤子上也全是霜，她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路诤回头又看向那个石屋，他当然知道这鬼地方不对劲，但失温是近在咫尺的威胁，伊匪随时会倒下。　　他一咬牙，推开了石屋的大门。　　头灯照亮了黑洞洞的石屋内部，里面没藏着什么要命的敌人，只有一张床，还有一张桌子。床上铺着草席，桌上摆着生锈

的水壶、脸盆，地上到处散落着稻草，以及塑料袋、燃气罐等生活垃圾。

　　这里曾经有人居住，但已经废弃很久了。　　路诤把木门关上，在床上铺上保暖垫，让伊匪躺在上面。他稍微检查了一下伊匪的身体情况，她现在确实陷入失温状态了，主要原因是因为冻雨从她的领口渗透进了衣服里，还有踩在泥泞的山路一路走来，靴子里已经湿透了。　　他赶快把伊匪身上的湿衣服脱掉，把她塞进睡袋里。　　让一个失温的人重新恢复体温最好有外部热源，路诤想出去找点燃料生火，但之前引导他们过来的火光肯定有问题，他不可能把伊匪一个人留在这里。　　他略微犹豫了一下，从未知图腾的空间里掏出燃烧虫的精灵蛋。　　燃烧虫的特性是火焰之躯，即使现在还是精灵蛋的形态，也有一股暖意透出来，在冰天雪地的北极都能让人维持体温，现在更不在话下。　　他把燃烧虫的精灵蛋塞进伊匪的睡袋里，贴在她的肚子上，这里是人的核心区域，只要核心区域的体温维持住，问题应该不会太严重。　　风依旧在吹着，木门被吹得啪塔啪嗒作响，同时也吹在广阔的山谷上，发出尖锐的啸声。　　“咿呀……”风啸声中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的哭声。　　路诤瞳孔一缩，抬起头。　　哭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他听见哭声里还夹杂着歌声，曲调凄厉哀怨，就好像是风雪中正有一个妙龄的女子边哭边唱：“咿咿呀……郎君可知……妾情似海深……”　　“见鬼！”路诤拔出匕首，同时放出鬼斯。　　女人的歌声离得很近了，就停在门外，嘴里依然唱着：“妾住山巅待郎君归……咿咿呀……寒风起，妾随风泣……郎君可曾记得当年誓言……”　　“唱你大爷！”路诤低喝：“敢进来么！有胆子的就来试试！”　　外面的东西是人就有鬼了，那东西多半是个灵体。在树林里他和伊匪就被盯上了，对面用鬼火把他们引诱到这里，大概是想吸取活人的魂魄。但他身边带着鬼王的残魂，又有幽灵系起源的石板碎片，并不用多怕。　　门外的歌声中又响起小孩嘻嘻哈哈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玩耍跑动的脚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甚至爬到屋顶了，在上面发出“嗒嗒嗒”的踩踏声。　　“妈的！”路诤握紧匕首，眼睛盯着被寒风吹得晃动的木门，余光扫向周围的阴影。　　凄厉的歌声绕着屋子转了几圈，渐渐平息下去，那个灵体似乎察觉到了猎物有鬼王护法并不好惹，选择了退走。　　路诤暗暗松了一口气，不怕归不怕，但在荒郊野岭的半夜遇到鬼哭，说心里一点也不发毛那是不可能的，对方知难而退也是一件好事。　　“桀桀。”鬼斯怪笑了几声，像是在嘲笑他的胆小。　　路诤坐回伊匪身边，刷了一会论坛，困意渐渐爬了上来。　　他打了个哈欠，准备看个小电影提提神，这时，门外又传来脚步声，不待他警戒，“啪”的一声，门被撞开了，五个黑影排成两排站在外面。　　路诤被吓了一跳，以为是那灵体不甘心退走又回来作祟，他握紧匕首扑上去大喊：“小鬼子，敢惹你八路爷爷！”　　惨白的头灯光束照在路诤怒目圆睁的脸上，门外的五个黑影被齐齐吓了一跳，“妈呀！”　　“啊？”路诤定睛一看，不由愣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皱眉道，“邪面？”　　“是你！”门外吓了个趔趄的五人堪堪站稳，恐惧的表情还未消退，愤怒就涌了上来，下城治瞪大眼睛，“十三号，你怪叫个什么！”　　路诤向他们背后瞧去，黑暗的夜色中只有纷坠的雪片，他试探着问：“你们路上没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下城治不明白路诤在说什么，冷着脸，“让开。”　　路诤让开一个身位，风尘仆仆的下城治等人从外面进了屋子，他们一共五个人，还有一只土狼犬。他着重看了看那只灰毛黑脸的狼狗宝可梦，没想到短短两周，土狼犬的精灵蛋竟然已经孵化了，想必下城治还挺上心。　　恶系的宝可梦对幽灵系的气息十分敏感，为了不让土狼犬发现异常，他悄悄收回了鬼斯。可能也正是有这只恶系的土狼犬在，徘徊在外面的灵体才立即没对他们下手。　　路诤后退几步站在床前，拦住了他们，淡淡地说：“床铺上有女士，男生稍微回避一下。”　　下城治注意到床上睡着的伊匪，冷笑一声。　　双方曾经发生过摩擦，相处的可不算愉快，不过他们一路走来冻得够呛，又饿又冷，这时候也没挑事的心思。他们在角落里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气罐，用打火机打着了，用来加热随身携带的水瓶。　　几口热水下肚，下城治等人的状态恢复了不少。　　“火不够，我们最好起个火堆。你、你，你们两个，”下城治点了两个人，说：“我们来之前经过一片树林，你们去那里砍点柴火回来。”　　被他点到的两人不太想离开温暖的室内，但不好直接回绝老大的命令。　　路诤总不能见他们去送死，叹了口气，说：“这里不太对劲，可能有不干净的东西，我建

议你们别出去，冷归冷点，总送命要强。”

　　其实下城治等人来这里他还挺高兴，外面的灵体给他带来的心理压力可不小，多个人就能帮他多分担一份压力。而且如果有人守夜的话，他还能找机会睡一会儿，之前他已经连续三天两夜没合眼了。　　下城治皱眉：“不干净的东西？什么意思？”　　“就是鬼，你们来之前难道没有听到一个女人在外面唱歌么？”路诤尖着嗓子装出女声，“咿咿呀……郎君可知妾情深……”　　被下城治点到的两人齐齐一愣，抬眼看向下城治，“老大……”　　下城治冷笑一声：“胡说八道！我从来没听到过有女人唱歌，多半是你这个家伙不怀好意要吓唬我们吧……你之前开门的时候不是也故意吓唬我们么，难道你想说你把我们当成鬼了？”　　双方成见已深，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想解释清楚只怕是难了。　　路诤沉默了一会，说：“你们去外面千万不要落单了。如果遭遇到什么危险，第一时间一定要保持冷静，冤魂厉鬼往往会使用幻象催发人类的恐惧，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住口！”下城治说：“你还在吓人！”　　他对另外两个人说：“我不让你们白出力，剩下两个人负责守夜，你们回来以后大可以在火堆边睡一觉。”　　那两人对视一眼，其实路诤的话他们也不太信，主要还是不想去外面受冻，但听到不用守夜立刻就心理平衡了。　　“好的，邪面老大。”两人点了点头，推开门向外面去了。　　下城治和另外两个人继续烧水。他们从背包里掏出了几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类似苦苣、地黄、山芋之类的野菜，大概是在上到山脊之前在山谷下挖到的，全放到锅里炖了，烧成一锅绿油油的糊糊，看上去可不太可口。　　路诤从背包里掏出之前吃剩下的一只蛇纹熊，放到他们跟前，“我这里也还有点食物，炖在一起吧。”　　下城治对路诤的忽然示好有些迟疑，但吃饱肚子总比恩怨重要，他略一犹豫，还是接过一半的蛇纹熊，放进了锅里。　　过了一段时间，浓郁的肉香从锅里飘了出来。　　另外两人有点等不及了，他们抱怨道：“都快半个小时了，蝎子和小太郎那两个家伙怎么还不回来。老大，他们再不回来要不我们就先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再等等吧，应该很快了。”下城治说。　　路诤有些担心地看向门外，下城治他们不相信自己的忠告，但他却百分百肯定外面有灵体，或者幽灵系宝可梦徘徊，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被下城治派出去砍柴的人很可能遭遇了什么。　　又过了二十多分钟，那两个人还没有回来，这下他们都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了。　　剩下的一人说：“邪面老大，你说蝎子他们，不会出事了吧？”　　“出什么事？”下城治冷冷觑着他。　　“撞……”说话的人悄悄看了眼路诤，“撞鬼？”　　“胡说！”下城治拍案而起，虽然这么说，但他的眉间也有一抹忧虑。他打开了木门，向外眺望，外面风雪加大，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子弹、蛇头，”下城治望了一会风雪，说：“你们出去找他们。”　　被他点到的两个人从锅边站起来，挠着头，十分不情愿，“老大……”　　这时，一直趴在地上休息的土狼犬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对着石屋唯一的一扇窗户“汪汪”大叫。　　路诤扭头看去，一张惨白的脸贴在窗户边，那是个七八岁大的男孩，瞳仁是完全的漆黑色。见到有人看过去，男孩咧开紫青色的嘴唇，不露牙齿的笑了一下，然后忽地消失了。　　“妈呀！”那两个人也看见了那个一闪而过的鬼影，其中一人吓得跌坐在地上，差点踢翻了热菜的锅，“你……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那人慌忙点头，指着窗户说：“好像是……是个小孩儿，鬼小孩儿！”　　“什么鬼小孩？”下城治回到房间，然后又跑到外面，但只剩一片风雪，什么也没发现。　　“真的有鬼！老大，真的有鬼！”那两个人慌慌张张地说：“蝎子和小太郎他们肯定是被鬼魂带走神隐了！”　　“给我冷静一点！”下城治厉喝道：“快说，你们刚才到底看到了什么？”　　两人喘了几口气，把刚才在窗户上看到的男孩虚影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下城治皱着眉毛听完，说：“听上去好像只是故意在吓我们，想想看，如果真是鬼魂作祟，它干嘛不直接进来攻击我们呢？看来它还是怕我们人多……”　　他想了想，说：“不行，我们还是得出去找找，子弹、蛇头，你们两个人跟我一起去。”　　被下城治点到的两人身体一震，齐齐看向路诤，想向他求助。　　下城治也看向路诤，说有鬼是路诤先提出来的，他也想听听路诤的想法。　　路诤沉默不语，如果真要出去救援，还是他出去比较合适。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两个人多半已经遇难了，这时候出去救援的意义已经不大了，而且他也不敢把伊匪留在这里。　　见路诤不说话，下城治以为他怕

了，冷笑一声，对另外两个人说：“要是刚才出去捡柴的人是你们，你们也愿意自己被抛下不管么？”

　　两人没法反驳，正犹豫间，外面又传来脚步声，又有几个黑影从里面风雪中显出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