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踪

“是你们?你们也来了。”下城治对门外打了个招呼,语气略有点冷淡。

  走在最前面的人拍了拍身上的雪,摘掉帽子,露出带着黄色挑染的头发。那是个女孩,下巴尖尖的,双颊有点向里凹陷,正是这一批学员中另一个火箭队的内部成员,蝴蝶。  “邪面,去看看是不是你的人。”蝴蝶说。  从她身后吭哧吭哧走出三男一女,他们艰难地抬着两个被冻僵的人,丢在了屋子里。  “这是蝎子,还有小太郎?”下城治看了眼地上的人,正是被他派去砍柴的两个队友,他惊讶道:“蝴蝶,他们怎么会在你手里?”  “是在路上遇到的……累死我了。”刚才放下他们的几人中有人擦了擦了额角的汗,疑道:“咦?十三号,你怎么和邪面老大混在一起?”  路诤向说话的那人看去,竟然是青面熊,随蝴蝶一起来的三男一女中的那三个男的赫然正是他、虎牙丸和隼。  “不是一路,只是凑巧遇上而已。”路诤说。  青面熊走进来,看到被他守在屁股后面的伊匪,小声嘀咕道:“一边说不要队友,一边又跟个女的混在一起,太虚伪了吧。”  路诤只当没听见,“你们怎么跟蝴蝶在一起?”  “也是凑巧遇上的。”青面熊把他们怎么遇到蝴蝶的说了一遍。  两周前路诤拒绝了他们的邀请后,他们三个人只好自己组了一个小队,隼是猎户出身,一路上发挥出了不小的作用。到了白天,他们翻到山脊上时遇到了被风雪困住的蝴蝶一行人。她们原本是十人小队,但大部分人已经没有体力再冒着风雪风赶路了,一番商讨之下,蝴蝶带着唯一一个队友跟他们三个一起出发,在天黑时赶到了这里。  下城治检查了这两个手下的情况,蝎子和小太郎的失温情况非常严重,都已经失去意识了。他和另外两人把他们拖到锅炉旁边,期盼着能慢慢恢复体温,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青面熊走进来,伸头看向锅炉里,“好香啊,这么冷的天果然应该吃点热的。”  下城治没接他的话茬,皱眉问道:“喂,你们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俩的?”  “我来说吧,是这样……”虎牙丸推开快馋得流口水的青面熊,把他们路上的经历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和路诤一样,也是准备在树林里找个避风的地方扎营,结果进去没多久,就看到有一束灯光从里面射来。他们顺着灯光往里找,看到一棵树下站着两个人,正冲他们招手,像是在让他们过去。等他们走近,看到那其实是两个冻僵了的人,蝴蝶认出他们是下城治的手下,猜测他就在附近,找了一圈,果然发现了这栋石屋。  “冲你们招手?”下城治的眉毛越皱越深,“他们都冻僵了怎么冲你们招手?”  虎牙丸一愣,说:“可能是我看错了,要么就是我们过去之前他们还剩一口气,挥手是在向我们求助,等我们过去,他俩才昏倒。”  下城治的眉毛现在皱得成了个川字,“你们路上……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奇怪的东西?”虎牙丸更是疑惑,他看向其他人,除了路诤之外,下城治另两个手下脸色也十分古怪,像是想说又不敢的样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大名鼎鼎的邪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蝴蝶撇嘴。  “没什么。”下城治一挥手,不耐烦地说:“没遇到就算了。”  又进来五个人,把本就不太大的屋子挤得满满的。蝴蝶和另外一个女生也看中了床铺,路诤不太想和她们起冲突,只得把伊匪抱到角落里,把剩下的空间都让了出去。  虎牙丸走到房间另一半的角落里,卸下背包,从里面掏出快冻得结冰的水壶,也点燃一个气罐开始烧水。  “咱们还有吃的没?”青面熊问。  隼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个塑料袋,解开后里面是几颗鸟蛋,还有一把类似松果之类的东西,“就剩这么多了,凑合着吃吧,等明天抵达终点再饱餐一顿。”  “唉,那就没办法了。”青面熊搓着手,眼睛朝下城治他们煮开的一锅肉羹里望。  蝴蝶哼了声,说:“邪面,我们救回你的人,你一点表示都没有?”  下城治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掂着手里舀汤的勺子,示意道:“你们救回两个人,那就分你们两勺。”  “两勺怎么够?”蝴蝶十分不满,“你没看到我们这里有五个人吗?”  下城治想了想,说:“蝎子和小太郎本来是去外面砍柴的,这样,你要是能弄到柴火回来,我可以再分你一整碗羹吃。”  蝴蝶扭头看向虎牙丸,“邪面的话都听到了吧。”  青面熊小声嘟哝:“凭什么让我们去。”  “当然是凭你们是男人。”蝴蝶挑眉。  幸好对宝可梦世界里的原住民来说,还没有男女对立这种说法,要是换成玩家,以蝴蝶刚才的发言,恐怕已经有人跳起来锤她了。  “我去吧。”隼说。  “等等。”路诤放下手里吃到一半的肉羹,扫了下城治一眼,接触到他的目光,下城治耸了耸肩膀,一副毫无所谓的样子。  新进来

的五个人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所以没听出下城治的不怀好意。

  路诤说:“你留在屋子里,换我去。”  青面熊以为路诤看上了下城治许诺的报酬,伸头瞧了碗里一眼,悻悻地说:“十三号,你这一碗不是没吃完么。”  路诤不理他,指了指床铺上睡着的伊匪,对隼说:“帮我照看一下那个女孩……外面有点情况,你们搞不定的。”  隼其实并没有听懂,但他还是点头道:“行。”  路诤带着手锯,走出房门,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几乎成了鹅毛大雪,头灯照出的光柱全是纷坠的雪片,能见度不超过五米。  他暗暗皱眉,这天气可不太正常,可能有高等级的冰系宝可梦在施展雪景围困他们。  路诤慢慢走向不远处的树林,冻雨凝固在那些枝叶上,把那些原本就不算高大的树种压低,让树木变成一片惨白色,在黑暗中像是一具具弯腰匍匐的骷髅。  他拿着手锯切割木材,同时精神高度集中,用超能力的特殊视界观察四周的黑暗。  夜风呼啸,又有隐隐的歌声传来,忽远忽近,冻结的树木左右摇摆,似乎总有一个白色的人影站在那里,但头灯照过去时又消失不见。  “再不现身我就走喽?”路诤嘴上这么说,但其实很不乐意跟灵体起冲突。他加快速度,很快采集完了一捆木柴,背在身后。  歌声依然时远时近地响,灵体并没有现身,路诤松了一口气,背着木柴返回了石屋。  少年们生起了火堆,房间里的温度上升,那两个冻僵的人中叫小太郎的少年慢慢转醒,但剩下的那个叫蝎子的少年却永远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小太郎睁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周围的人,远比死去的蝎子要渗人得多。  下城治走到小太郎跟前,递给他一杯煮开的热水。他其实对什么鬼魂作祟的说法一直半信半疑,现在有当事人,当然要问个明白,“你们遇到了什么?怎么出去砍个柴火都能冻死人?”  小太郎低头抿了几口热水,脸上的表情才渐渐恢复正常。  “我们本来是在砍柴的,过了一会,蝎子说他听见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我没听到,但蝎子偏说听见了。我是想赶紧捡完柴火回来的,所以就没当回事,结果一回头,蝎子不见了。”  “林子里黑洞洞的,我有点慌,一边喊一边找,我找到蝎子的时候,他就站在一棵大树底下,在……”说到这里,小太郎脸上又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在干什么?快说!”下城治催促。  小太郎手里比划着,“他在那里捡地上的雪,一个劲地往自己脸上、身上涂,像是中邪了。”  屋子就这么大,每个人都听到了小太郎的话,蝴蝶说:“中邪?是因为冻伤产生的幻觉吧,我以前听说山上的人冻死前会反常的脱衣服。”  小太郎赶紧点头,说:“我本来也以为是这样,他是遭遇幻觉了,所以我赶快拖着他往这里赶。但是周围太黑了,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我就只能照着地上的脚印一点点往前走。”  他说着,眼中又露出惊惧,“但走着走着,我忽然发现地上的脚印好像不是我的,也不是蝎子的,那脚印……不像是人的。我慌了,就一边走一边喊……这时候我看到前面有灯光,我以为是你听到我的求救声来找我了,我就向那边跑去,结果看到……”  说到这里,每个人都屏住呼吸,下城治舔着上颚,“你看到了什么?”  小太郎脸上既恐惧又茫然,“好像是……好像是一个打着灯笼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和服,头上盖着头纱,看不到脸。”  他絮絮叨叨的声音让人身临其境,屋子里的10个人全都齐齐打了个寒战。  “我想,你有可能遇到雪女了。”隼开口道:“以前猎人和樵夫常说,独自在暴风雪天居住在山上的时候一定要当心,妖怪会幻化为美丽的白衣女子趁夜敲门,说要借住一晚,可以用身体当报酬。如果你禁不住诱惑收留了她,她就会吹灭屋子里的火把,然后把你吃掉。”  这时,“咔——!”的一声,石屋的门发出密集的撞击声,外面好像真的有人在敲门。  大家都被吓得身体一抖,他们朝那看去,原来只是一阵强风吹过。  青面熊讪讪地说:“我们现在这里有那么多人,就算真有雪女,也不敢来了吧?”  “什么雪女!”蝴蝶皱眉说:“应该陷入幻觉才对吧!”  她看向小太郎,“我猜你看到的人就是我。因为我们冒雪走了好几个小时,身上和头发上全白了,所以你才会以为那是什么白纱,亮着的灯笼其实就是头顶灯。我当时在树林边缘看到你的时候,你已经陷入失温了,大脑不听使唤,你以为自己在一边走一边求救,但根本没有,你只是站在原地一个劲的挥手。”  蝴蝶的话让房间内的人安心不少。  “也是,雪女只是一个传说而已。”隼说。  路诤暗暗摇头,他当然不同意这个论断,但去反驳也没什么意义。  “现在是晚上9点。”下城治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我们该安排人守夜了,照惯例,两班制,一班人守上半夜,另一班人守下半夜,你们有

意见么?”

  “没意见。”蝴蝶打了个哈欠,说:“不过作为男人,你不会让女人也参与守夜吧?”  受到父权思想毒害的下城治没有反驳,他看向虎牙丸,说:“我们两方各出两人搭档守夜,怎么样?”  虎牙丸略微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这样也好,某种程度上说,他们其实是竞争对手,真把守夜的任务完全交给对方,他还真不一定放心。  经过商议,虎牙丸和下城治达成方案,他本人和叫蛇头的少年从现在守到第二天凌晨两点,然后换隼和一个叫子弹的少年守到天亮。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下城治带来的土狼犬也参与警戒。  土狼犬虽然是恶系宝可梦,对幽灵系十分敏感,但下城治的那只土狼犬刚出生,大概才5级,用来防备一只高等级的灵体着实让人不太放心。可路诤实在是困了,于是安慰自己说即使土狼犬的战斗力不行,但警戒应该没问题,稍微小睡一下还是可以的。  他叫醒昏睡的伊匪,给她喂了点肉羹和水,然后躺在防湿垫上,合上衣服。  凌晨两点,虎牙丸摇醒了隼,另一边,子弹也接替了蛇头的职责。没有多余的废话,前边的两人钻进睡袋闷头就睡,他们太疲惫了,没一会儿就响起鼾声。  刚钻出被窝的隼和子弹睡眼惺忪,相对而坐。  越是到后半夜,温度就越低,他们只能捧着热水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热水取暖。  过了一会儿,子弹小声说:“我出去解个手。”  山顶的风雪犹如武林高手手中的剑,他刚推开一道门缝,就从这处极细微的破绽捅进来,一剑封喉。子弹哆嗦着,从门缝里挤出去,他跑到石屋侧边,拉下裤带准备开闸放水。  这时,一个尖锐的童声从背后传来:“十个娃娃上山来,一个砍柴站雪中,十个还剩九。”  子弹脑袋“嗡”的一声,闷闷沉沉的睡意一下子就被惊醒了。他不敢回头,生怕惊动背后的东西,他压低声音,“谁——!”光是吐出这个字,他就感觉自己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尖锐,像是一个儿童在嘶声裂肺地尖叫:“九个娃娃熬夜深,一个夜半出房来……”  歌词让子弹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感觉一股恶寒正沿着自己的背后往上爬,恐惧让他浑身僵硬,犹如一具发条玩偶那样,只能一格一格地扭过身体。他看向自己的背后,却发现那里除了被头顶灯照亮的雪点之外,什么都没有。  子弹望着黑暗深处,刚才他被吓傻了,脑子一片空白,现在才想到可以喊人。  他喉咙蠕动了一下,然而就在这时,那个声音忽然贴在他的正面传来,像是在告诉他一个秘密。  “……九个还剩八。”  房间内,隼伸手摸了摸杯壁,眼前这杯水已经冷了,但出去解手的子弹还没有回来。他推开门,小声喊道:“你解手还没解完么?”  漆黑的夜晚只有“呼呼”的风声。  “子弹……子弹……”隼打开头顶灯,摸黑往前走了没几步,就看到子弹背对着他站在那里。  “傻站在那做什么,没听到我叫你么?”隼暗暗皱眉,他走上去,在子弹的背上推了一把。  被他一推,子弹的脑袋从肩膀上掉下来,砸在地上凹陷了一半,两颗漆黑的眼珠从脸上滚落,红色的嘴唇咧开十分夸张的弧度,像是在尖叫。  “啊!”隼浑身一震,差点摔倒。  等他的头顶灯照在地上,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子弹,而是一个雪人。那雪人的眼睛是两颗泥丸填充的,血红的嘴不知道用的什么颜料。说实话,那并不太像人,如果是在白天,他肯定不会认错,但夜半三更,冷不丁的就有点吓人了。  隼定了定神,又往前走了两步,“子弹,不是你在做恶作剧吧?”  风吹在雪人的衣服上,噗噗作响。  这时,隼生出疑心,雪人身上披着黄色的冲锋衣,所以他才会认错。可子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衣服冲锋衣披在雪人身上?就算要做恶作剧,也没必要冒着失温的风险,脱自己的衣服吧。  他觉得不太对劲。  隼刚想后退,这时,一只手忽然搭在他的肩膀上,背后响起一个阴恻恻的声音:“你干嘛拍掉我的头?”  路诤猛地睁开眼睛。  房间里的火堆已经熄灭了,房门大开,寒风呼呼地向里灌,本该守夜的两人竟然都已经不见了,房间里只剩下裹在睡袋里呼呼大睡的人。  路诤出去一看,外面空空如也,他赶快返回房间,拍打其他人的脸,“快醒醒!快醒醒!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其他人陆续睁开眼睛。  “现在是凌晨3点40分,应该有人守夜才对,但他们都不见了。”路诤说。  “凌晨3点40分……应该轮到隼和子弹负责守夜。”下城治看了眼周围,脸色一变,“等等,我的土狼犬也不见了!”他这下真的有点着急了,扭头看向路诤,“你是第一个发现的,当时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我醒来发现人不见后,第一时间就把你们叫醒了。”路诤说。  翻身下了床铺的蝴蝶观察着,说:“

如果是有人进来把他们掳走的,应该有打斗的动静才对,但我们什么也没听到。”她走出门外,蹲在地上,用头顶灯照向地面,说:“有脚印,但只有一排,他们应该是自己走出去的。”

  其他人也走过去查看,果然如蝴蝶所说,不过那些脚印已经被一层雪覆盖,看不清楚了。  “我的土狼犬也不见了,它不可能是自己出去的,肯定是有人带走了它。”下城治说。  “当然,他们两个也不可能自己离开。”蝴蝶说,“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  “会是……会是雪女么?雪女趁夜来敲门,然后悄悄带走了他俩。”蛇头虽然是问询的语气,但分明认可了这种说法。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后怕,他负责守上半夜,如果雪女那个时候来,那被带走的就是他了。  其他人沉默不语。  路诤伸手探了一下火堆,说:“火堆里面还是热的,这说明火熄灭的时间距离现在不会太长,要出去找的话可能还来得及。”  下城治扭头看向蝴蝶。  蝴蝶明白他的意思,她放出超音蝠在周围巡查了一圈,然后摇了摇头,意思是什么也没发现。  下城治一跺脚,发狠道:“我的土狼犬不见了,我是一定要去找的!”  蝴蝶想了片刻,走回房间内的床铺,盘腿坐在上面,说:“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