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1)

夏日的夜晚带着说不出的沉闷灼热,低沉的气压让人不禁期盼起瓢泼大雨。中忍考试即将开始的一周前,宇智波银如同往年那样随随便便的出席了村子例行会议。那是将近六月初的事了,这时候的宇智波富岳还远在云之国执行任务。

开会这种事,如果不是战争年代,往往就会显得很无聊。

有时候宇智波银望着转寝小春和门户炎神色肃然的站在那里嘴唇不断的动弹,就会忍不住幻想,如果是三忍站在那里,至少纲手姬让人赏心悦目,而自来也则让人心悦诚服,两者都是不错的享受。

青天白日好做梦,走神之中,会议就这样走到了尾声。

不过这一次比较特别。火影大人会后特别关了门偷偷和警务部队的总队长说话,别人都靠近不得。话题的内容是中忍考试之后到年底暗部会在附近出没,宇智波家稍作忍耐,大概不过半年时间。

监视的人先把话挑明白了,这叫什么监视。在总队长炯炯有神的表情下,火影大人不无头疼的叹了口气:“你一个月开一次会,我三天就要开会和他们商量啊。”

“哼。”身为领导重在互相体谅啊,宇智波银不想笑出来,忍着冷哼了一声。不过他估量着,这件事皆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够为难了,便也别扭了一下说:“我尽力吧,要是你们太过分……”

“不会不会,做个样子而已。”波风皆人忙松了口气,想到另一件事又迟疑提起来:“还有止水的事……”

宇智波止水申请调回警务部队的申请书不知被哪个暗部“不小心”的弄坏了,这种恶作剧火影大人也只能玩一次。止水加入暗部当然并不只是因为他能力出众,还有别的缘故。在这里就离开,警备部队的立场也会变得艰难。

“他想调回警务部队,那就调回去吧。”宇智波银神色冷淡的说道:“也只有这种程度了。”

这并不是我要的答案啊。火影大人不无哀怨的想道。把解开心结的希望寄托在银的身上,得到的却是全然不在预料的回答……今天的运气好像格外糟糕呢。

“这件事就再说吧,还有,最后一件事——”他故意卖了个关子,希望借此引起对方的兴趣,然而宇智波银只是好似不耐烦的沉默着看着手边的资料,等他说下去。

“……明年我想撤销警务部队。这件事情,暂时三代目大人已经认可了。”火影大人更加悲伤的说下去:“只要能得到你们的认可,我就能全力去攻略【口遁】两位顾问,你会支持吧?”

“嗯。”

“那、那就没什么事了。对了,富岳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出任务。”总队长大人一说起这个就止不住眉头一跳:“那家伙完全就赖在外面……等等——你说什么?”

火影大人突然不安的咽了口口水,悲伤失望一扫而空。这辈子能看见几个宇智波吓得傻了眼啊,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撤销警务部队,这种事情必然吓掉一地的下巴,不是么?

“我想撤销警务部队。”

情况已经不同了。

之前如果只是隐约的构想,这一次,他争取到了三代目的认同。虽然对于是不是该违反老师的意愿有所踌躇,三代大人毕竟还是被有空没空过来拜访的后辈打动,答应在这件事情上给予全力支持。

但是出乎四代目所料,这年夏天,宇智波一族的族长几乎没有怎么在村子里停留。

这一年夏天,到了六月底,宇智波富岳的履历上突然多了长长的一串任务,从B级到s级塞得满满当当。这异乎寻常的忙碌背后,隐隐有着说不出的偏执怪异,尤其在妻子怀孕之后,这种表现更是让人无法不生出微妙的疑惑。

他忙碌的任务内容不一,但无一不是离开村子的长期任务。由于警务部队有一定的自主权利,加上之前的改革,大家对族长内容不明的外出都很麻木,反正是暗部和根部都无法干涉的,除非火影大人开口。

但是时间一长,宇智波家内部也传出不少流言蜚语。虽说临走前特别安排了照料妻子的妇人,这种措施毕竟冷淡寡情得很。渐渐的,这种异常冷淡的表现带来的,是族长夫妇感情不睦的流言。家庭稳定的男人才值得信赖,在妻子怀孕期间乱跑的族长到底在忙个什么毛线!

但真正的危机,远远不至于流言蜚语。

夜色如墨,乌云蔽月。

木叶医院之中,医疗班的上忍班长天善正在巡视病房,他擡头看了看房间的号码,腋下夹着记录病历的纸板,轻轻敲了敲门:“可以进来么?”

“请进。”

在当年的小队中,猪鹿蝶三人组可谓是如今鼎鼎大名的默契组合,如今探望新出生的下一代,几个男人也凑在一起。秋道丁座乐呵呵的抱着儿子,奈良鹿久瞧得有趣,做了个鬼脸:“哟……笑了啊笑了啊,来给我抱抱?天善君啊,辛苦了呢。”

“哪里哪里,今天也是例行检查。”天善客气的笑了笑,迅速完成了检查,然后礼貌的告辞,他并非多么热情之人,尤其对于那位敏锐的上忍班长,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疏远和提防。毕竟,一个多月之前那件事,他可是冒了不小的“风险”才敢那么做啊。

奈良吉乃是在三个月前发现怀孕的,连带山中家还有秋道家也纷纷在这一年里传来喜讯。战争的结束带来的是人们终于能够稍微安心的享受和平的美好,期待新生命的降临,为人父母的更是满怀期待不安。

天善走了一圈,略带不安的走入办公室,身体重重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沉叹息。办公室里并无他人,所以他可以稍微放松一点,这一幕在敲了敲门顺便走进来的奈良鹿久看来,不免有几分有趣:“呃……打扰了。”

斯文英俊的医生手忙脚乱的正襟危坐,和从前可靠沉稳的形象截然不同。奈良鹿久等他好不容易坐稳了才安抚似的笑道:“贸然打扰实在是失礼了,只是突然想起来……当初那件事,之后没有人来询问过吧?”

“没有。按照您吩咐的,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天善推了推眼镜:“火影大人派遣暗部过来询问过病历资料,不过,他们拿走的也是毫无破绽的那一份——修改了必要数据,应该不会引起怀疑。”

“实在太感谢了。”

“哪里哪里……”天善苦笑道:“希望这件事能够顺利解决才好。”

奈良鹿久也心知肚明的客套了几句,很快的告辞离开了。

一个多月前,当宇智波富岳受伤之时,只有当时的主治医师天善注意到了某些奇怪的细节。苦无的伤口是斜刺,由上到下,从伤口弧度来看,伤人者的身高恐怕要远远比宇智波富岳更高,否则手拿苦无的姿势就非常怪异了。

这个细小的微妙之处,立刻被奈良鹿久按捺下去。当时他是如此告诫这位上忍的:就连火影大人也不能告知实情,逼迫着天善答应绝不说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真是……不合时宜的破绽呐。

如果那个忍者并不是暗杀宇智波富岳,那么恐怕就是发现了什么而被杀人灭口。奈良鹿久并没有急于戳穿这一点,毕竟没有证据。他按捺住焦躁小心翼翼的把一切痕迹抹平,果然,宇智波富岳没有察觉到这一点,渐渐露出了马脚。

奈良鹿久同样没有告诉火影大人。

如果他们也露出破绽的话,这么好的机会就可能白白浪费了……等到时机合适再开口,也只好这么决定了。

那个忍术的危险性远远比火影大人想到的那些更加恐怖。施术者本身就擅长利用他人心理的漏洞,更重要的是,他究竟控制了多少人呢?在奈良鹿久发现了实情之后,连夜让人回收了那个殉职的忍者的蝉玉,并且也如同伤口怪异这一点一样隐藏起来。

后来,忍耐终于有所回报,他等到了线索。

弄不清楚蝉玉上究竟留下了什么线索,无论是警务部队还是根部都有人鬼鬼祟祟的在事发之地试图回收蝉玉。当顾问麾下与此事件毫不相干的忍者怪异的出现在附近,油女志微巧妙的让虫子贴在那个人身上,经由那根线,牵出长长的瓜藤,慢慢挖出了不少可能被控制的人选。

而最重要的一点是,被控制的人员或多或少和根部之间有着诡异的举止牵连——如果说光看表面,似乎幕后黑手更像是团藏,但奈良鹿久则想到的是另一个方面:会不会根部也藏着被控制的人,进而影响团藏呢?

除此之外,逮捕和处理也需要更加有利的证据。蝉玉本身并没有留下足够的信息,而奈良鹿久连同其它同伴追查到的线索,表面上无法与宇智波一族的族长联系起来,没有直接有力的证据,他无法妄动。

所以,还需要寻找一个突破口。

“鹿久。”山中亥一站在走廊的门外,笑道:“没事吧,突然离开?”

奈良鹿久一脸怕麻烦的无奈表情:“小孩子真是……笑得好好的,突然就……”

“哈哈哈哈,你也知道是小孩子啊,不要计较这种事嘛!”山中亥一感慨的看着老友:“将来你儿子出世,不知道会不会和你一样整天怕麻烦。越是怕麻烦的人,麻烦才急着找上门啊,鹿久。”

这话说得……奈良鹿久想了想,叹了口气:“还真有道理。”

“那件事,你打算什么时候挑明?”山中亥一想的也是同一件事,奈良鹿久心底还不是很拿得准,没有把握就贸贸然说出来,这样真的好么?既然瞒了这么久,倒不如找到了应对的方法再来对火影大人坦白全部,一次性痛快解决。

“这样也好。”山中亥一叹了口气:“可惜了火影大人那么……”

奈良鹿久心情也不好受。

要让那个温柔的年轻人做出那种决断,亲手处理最好的朋友——这种不忍心的心情,正是他们下定决意,要让幕后之人彻底得到制裁的证明。

作者有话要说: 完。

前面一章好像写得毫无关联似的……双更没实现真是抱歉。

卡文这个小妖精太*了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接下来就应该是高/潮和一部分剧情推动了。

☆、part69

“我还是希望你再考虑一下。”波风皆人忧心忡忡的望着倔强冷漠的少年:“老实说,这件事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止水,你是真的想回警务部队么?”

“是。”止水冷漠的脸庞上掠过复杂的情绪,深深望着火影大人不安的湛蓝眼眸,接过了薄薄的转部申请:“多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属下告退。”

正逢七月,中忍考试进行期间,警务部队也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一次的调任。一番队完成了手续的交接后,依然还是让他在二番队历练。得知这个结果,止水怔忡了一下,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去了二番队。

二番队里也没有多少人留守,外面热的要命,但是中忍考试还是要小心翼翼的维护治安。自从警务部队成立以来,木叶村的治安就交给他们来处理,而最容易引起事故的中忍考试,这些年早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大事件看待。

“我说,你还想调回族长身边么?”

“什么意思……”止水愣住了。

在他的料想之中,回到警务部队就是从二番队开始执行任务。宇智波海里似乎也有些意外,组织了一下措辞,解释道:“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族长不在吧?那些公务都由总队长一个人处理,现在又是中忍考试,原本嘛,一番队的也可以出个人,不过他们那里也人手紧缺,总队长上次就过来交代,要是你不反对,回去就行了。”

“族长他……”

宇智波海里轻描淡写的打发过去:“我就当你答应了。”止水立刻明白这是不能问的地方,毕竟一族还是知道一些的,对于族长的想法,族长的做法,只有他远离了警务部队之后也远离了家族的动向。

“不过……”宇智波海里神情慢慢沉重起来,示意他坐下:“你在火影大人身边,有些事情也该清楚吧?我是说暗部最近对我们的监视。”

止水喉咙微微动了动,他擡起头,宇智波海里正打量着他的表情,放下了笔:“当初族长是不是让你好好看着银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被族长赶出去的,我没说错吧。”

被赶出去……那样的说辞,还没有人直接的在他面前说过。止水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尽了,眼神却倔强而屈辱,宇智波海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见到止水默认似的垂下头。

“那件事是你误会了。”宇智波海里心情复杂地望着他:“银哥和他把你调到二番队,不是跟着我们,而是跟着他们是有原因……他让你跟着银哥好好学,并没有其他意思。止水,你是被当做下一任的总队长和族长来培养的。”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虽然那个男人小心眼又阴险狡诈,还整天做些莫名其妙的事,这件事情上你确实错怪了他。不过,这个不说了,他把你送到火影大人身边让你监视火影大人,这个就不是误会了。”宇智波海里神色阴郁下来:“银哥不希望你在那里左右为难,所以让你调回来,你也要有所回报。”

不,不是这样的。

止水只觉得心脏被那些话掐的发痛,无法反驳,眼睛有些干涩,宇智波海里并不在意他的沉默,说了下去:“我们一族很多人都不满银哥的说法,监视就是监视,这种状况和那个男人当初所说一样,村子里不愿意相信我们。还有家老……家老那里一向支持那个男人,虽然一树帮我盯着,不过他太笨了。我想让你帮我盯着那个男人,看他有没有暗地里对银哥做些什么,怎样?”

家族是不可能对那件事无动于衷的,止水在听到那件事情之初就猜测到了会引起轩然大波。然而这件事在暗部并没有什么剧烈反应,明明同一个村子里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却截然不同,止水按捺住询问的冲动,麻木的点了点头。

“我答应。”他低声道:“但我该监视什么呢?”

宇智波海里早有准备,脸色缓和下来:“几个家老那里管不了了,那些老头子一向就看银哥不顺眼……据说他有一个很特别的瞳术,如果能帮我弄清楚就最好不过了。”

瞳术?

止水惊讶的看了看宇智波海里。

难道说,一族之中也没有人知道族长的那个瞳术么?

宇智波富岳这个名字在几年前还默默无闻,忍者的名声往往与实力相关。谁知道呢,如果那个真正的宇智波富岳活下来,会不会是另一种姿态?

也许他不会是什么族长,不是什么强大的忍者。顽固而坚定,像一块无法打磨的石头,让人信任,让人轻易就能猜透……也许他会是个严厉的父亲,敦促鼬好好学习忍术,以这样的孩子为傲,这一点上,大概不会有差别。

那么古板的男人,必然也不会察觉这个家族之中的矛盾。安安稳稳的做他的忍者,做他的宇智波,眼高于顶,或许将来,会在某一时刻被逼到极点——或许不会,也有可能在战争中一早就殉职,也可能侥幸在战争中活下来……

这个世界永远有无数种可能性,关于命运,关于家庭,关于其他。而这些可能性都被死亡一刀斩断,本该如此断了的东西,又阴差阳错的被他得到,他以为牢牢抓住了,却在下一个瞬间,如指间沙轻而易举的失去。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美琴会过的很不错吧。古板老实的丈夫,乖巧听话的孩子,她所渴望的家庭和幸福……富岳低低冷笑了一声,眼睛慢慢充溢着血丝,心浮气躁地望了一眼庭院外,攥着纸条的手垂在膝上。

七月的天气不要命的热了起来,庭院里的植物茂密而散乱,长久没有人打理,越发如过去的主人似的肆无忌惮的生出枝蔓和野藤,青郁葱茏的占据着这一方宅邸。夏天的光芒耀眼灼热,渐渐,眼睛里只剩下炽烈干枯的热度。

这是大蛇丸的故居。

叛离木叶的男人,毫不介意的斩断了羁绊的男人,最终还是被三代目默许保留曾经的居处。在他走后,过去的故友也追随他的脚步离开村子,大蛇丸无论何时都能让人出乎意料,那份任性也是,那份幸运也是。

他仍在怔忡的望着庭院外的景色,丝毫不曾察觉有脚步声悄无声息的靠近,直到手中的纸条被夺走。

那是一张皱巴巴的千岁饴的订单,时间是三天前,宇智波银若有所思的“唔”了一声,慢慢蹲下来,手撑着榻榻米上坐下.

房间里有酒气,他身上也是。

“你还好吧?”宇智波银担忧的叹了口气,伸手碰了碰他的脸:“怎么突然躲起来一个人喝酒?”

“银。”

那个字伴随着浓烈的酒意落在散发着酒香的榻榻米上,骨溜溜滚了几圈。宇智波银安静下来,耐心的等他说下去。富岳突然觉得有些混乱,眉头皱的紧紧的,挫败的移开视线:“我……”

我想弄清楚。

过去的宇智波富岳,如今的宇智波富岳,究竟……究竟哪一个更好?

我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对于你们,对于这个家族,多多少少会留下什么吧?

在这个世界的五年多来,美丽的妻子,乖巧的孩子,交托生命的好友……

有多少属于我?

“我……和以前的我相比,哪一个更好?”

宇智波银彻底愣住了。

“喂!”反应过来,他像是吃惊般的睁大了眼睛:“你真的喝醉了啊……”

“别装傻了!”富岳忍无可忍的低声喝道:“以前的我不是这样子的,你连这个都不肯承认么!”

宇智波银嗤嗤笑了起来,撑着地上,慢慢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到走廊里,挠了挠头。

“老实说了你可别生气呐,”他转过头来,认真的道:“以前的你也挺让人怀念的……以前的你还没这么……嗯,高深莫测,总之还比较守规矩吧。对镜大人说出那种话的时候,我们都吓一跳呢!”

庭院里的树叶掀起清脆的响声,那是夏日炽烈的风,吹过皮肤也带着焦灼的热度,不要命的炙烤大地。这个夏天疯狂而炽热,把所谓的冷静理智蒸发的干干净净。也许是所有一切都按部就班发展下来吧,才会在这种喝醉了的情况下,居然问出了如此愚蠢的问题。

富岳居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他慢慢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动了动身体,捡起榻榻米上的订单,小心翼翼的放进袖子里。

他没有怀疑自己的道路是正确的,不管多少人反对也好,质疑也好,他都不会对自己的选择产生怀疑。

他也不可能扮演真正的宇智波富岳,一辈子不出格。

他并不羡慕那个男人本身的特质,只是这一刻,他很想得到点什么。

从别人身边得到什么。

“以前的我已经死了。”

宇智波银哼哧哼哧的笑:“真是喝醉了。”然后盘腿坐下来,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膝盖上:“今天止水回来了,这一次,你总不该怀疑他了吧。”

☆、part70

夜间突然下起了大雨。

连日的闷热让人心烦意乱,夏夜的雨声远比不上春雨的细柔,充满了暴戾狂乱之势。撕裂夜空的白光时不时照亮了屋子里,房边的纸灯暗黄光晕更显暗淡下来。

美琴睡不着,心神不宁的望了外面一眼。

今天肚子里的孩子很不安分。

这个孩子很喜欢折腾,但这几个月来却很安分,她不再孕吐,身体也不再浮肿,一切都好似突然之间平息下来。有时候她会忍不住觉得这个孩子好像知道她心底的念头和迟疑,母子连心,她轻轻抚摸着隆起的小腹,阖上了膝盖上的书。

走廊里和客厅里都安安静静。她悄无声息的站在漆黑的庭院里,走廊上悬挂着有宇智波家纹的白色纸灯。

空气里也浸满了湿润的雨水,在狂乱暴雨之夜,肆虐的闪电所照亮的是暮紫色的天空,静静笼罩着庭院,这里没有浓云,没有月光,有的只有走廊外近如咫尺的天穹,让人产生错乱的幻觉。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再无其他,再无其他。

她忍不住伸手,雨滴从手腕上滑落,湿润的触觉让她瑟缩地收回手臂。旁边传来了别人轻柔的视线,玉子不做声的望着她,眼底有着清晰的同情和温柔。美琴渐渐回过神,她的脸庞一片湿漉,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其他。

玉子扶她进去休息,轻柔的让她坐下,用干燥的毛巾拭干雨水。她温柔的一句话也不说,黑亮的眼睛却似乎温柔而敏锐的察觉了一切。美琴不安抓住她的手臂,眼神祈求,玉子叹了口气,温柔的笑道:“别担心,我不会离开的。”

玉子拿走了美琴身侧的日记本,美琴静静的看着这一切,眼底却浮起雾气般温柔又恍惚的味道。从那一夜开始玉子就出现在她身边,那是个女忍,是他的部下——为了保证这个孩子顺利的出生。

尽管如此,要不要生下这个孩子,毕竟是她才能决定的事。

美琴闭上了眼睛。疲倦如同潮水般淹没而来,比起这些更让人不安的是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每次检查医生都会忧心忡忡的建议她好好休养,不要操心其他事,这个孩子的情况并不如人意,尽管如此,他还活着。

这个孩子——她和“他”的孩子。

呼吸急促了起来。美琴睁开眼睛,玉子还没睡着,有些惊讶的看着她。点灯吧,她不动声色的说,玉子只好起身点亮了纸灯,扶着她坐起来,把那本不知看过多少次的日记拿给她。

如果一开始就杀了他该多好。

这样懊恼悔恨的念头不知出现过多少次,随之而来的,是肚子里存在的另一个不堪的证据。她好似被一刀分成了两半,半身陷在身为母亲的本能之中,半身却陷在疯狂迷乱的羞耻和憎恨之中!

让这个孩子死了,那个男人会痛苦得发狂吧!

那个卑劣不堪的男人蒙骗了她,才会有了这个不该出生的孩子!这个孩子从一开始就不是他们所期待的,不是她期待的,而是欺骗和憎恨的怪物——难道不是么,那个不知何处而来的鬼魂,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夺走了一切,口口声声说着他是鼬的父亲——

美琴心底忍不住生出说不出的厌恶和快意,摩挲着脆薄的纸页上不再清晰的字迹。她的视线定定落在那里,仿佛呆怔般的出神,眼底渐渐染上血一般的红。玉子担忧的望着她抚着孩子的手痉挛般颤抖起来,低声道:“夫人……”

“不行……”她用力咬住下唇,神情苍白,恨得几乎发狂,痛苦得几乎发狂,声音颤抖:“我做不到……我……我做不到……”

是她的孩子。

她那么期盼的孩子,不管如何,那都是她的骨中骨,血中血。在她的身体里一点点长大的孩子,连一天都没见过这个世界,没有见过她,幼小无辜的孩子。

“夫人……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玉子焦急的安慰她:“是哪里不舒服么?快告诉我……”

玉子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着那个男人由远而近,连忙站起来。

惨淡的灯光下,他们仅仅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错肩而过。男人迟疑的站在门边,不知过了多久,才握上门把,轻轻走进去。

“野乃宇。”

那是个陌生的名字。玉子擡起头,眼睛微微湿润。

天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她身边经过,走进病房。没过多久,天善就出来了,体贴的关上了门。

“她有小产的征兆。”在办公室里,天善把病历递了过来,斯文沉静的表情被阴沉取代,双手十指交握,抵着下巴,嘲弄道:“真是没用的男人啊,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无法处理……这么关键的时候,我可不想出什么纰漏。哦,对了,这个给你。”

天善打开抽屉,野乃宇惊讶的从他手中接过来。

“兜的照片……谢谢。”她想道谢,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天善冷静的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别带走,放在我这里就好。等到团藏消失的那天,你再把那个孩子带走吧。”

“嗯。”野乃宇含泪笑了笑:“不会很久了……在这之前,不要告诉他我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天善没再说什么。

所谓秘密,有两个人知道都嫌太多。他就是这样小心翼翼的男人,收养兜这种事情已经是一个难能的破例。虽然很不合时宜,野乃宇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神色黯淡下来,低声道:“虽然你可能不需要……天善,别太相信他了,小心自己的安危。”

“能让你说出这种话,真是让人吃惊呢。不过,我和你不同,我可是至今唯一能从根部全身而退的。你有空担心我,不如小心自己吧。忍术不行,其他也马马虎虎,万一那里真的发生什么事,”天善温和的笑容毫无变化:“别发傻啊。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野乃宇摇了摇头:“我不会有事的。”

过去曾经在根部呆过一段时间,说是全身而退,也不能这么形容。他毕竟还是付出了代价,借由假死和忍术改动了面目,重新开始了新的人生。从头开始学习忍术,学习如何成为医疗忍者,耐心的等待时机。

时机很快要到来了。

“请进。”天善正襟危坐,神情完全变了个人,野乃宇知趣的拿着病理报告站起来。走廊上空无一人,毕竟是深夜,她走进病房之中,美琴还没醒来,她小心翼翼的在旁边坐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那张照片清晰的浮现。

值得的。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那样的未来,不必小心翼翼活着,能够回到孤儿院,能够和兜一起生活的未来,如今所作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天善有天善的目标,她有她的目标,而那个男人也有他自己的目的。

把这一切都拧紧在手中的宇智波富岳,给她最后的交易就是照顾妻子直到那个孩子出生。也许还要等个半年,他是这么说的,轻描淡写,却又有着让人无法不信服的力量——似乎越来越不耐烦绕圈子和遮掩什么的男人,就如同踏火而行般的行事着。

野乃宇睁开眼睛,吃惊的转过头。

那双凌厉的黑眸之中,不掩饰的泄露了焦躁和阴郁怒气。

他没有在意旁人,似乎这里只剩下病床上的女人。她憔悴而虚弱,苍白秀丽的脸庞静静垂在那里,仿佛……仿佛已经死去的花。

但那不是花。

那也是宇智波。宇智波是火,无论多么温柔的沉静的明朗的,最后都会成为骄傲炽烈的火焰,在燃尽一切之前,燃尽了自身。

“玉子……”美琴微微擡起脸,对身边不自觉的露出保护般姿态的野乃宇笑了:“出去吧。”

那绝不是让人安心的笑容。

陌生而遥远,遥远的他们根本无法触及,那是一片漆黑无尽的绝望,浓烈而绝望。

他心底一动。

比起那模糊的念头,更清晰的,却是触碰她的冲动。他不得不克制这样的念头,不能去触摸那个孩子,不能表露太多的感情,必须冷静理智的坐在这里。只有如此,美琴才会慢慢忘了他和那个孩子的关系……

“很快就可以了,不会很久的。再过一个礼拜就好。团藏已经……我忘了,你也不喜欢听这些。”他犹豫着要不要立刻就离开,却听到美琴低声道:“说吧……”

这是遗言。

留给鼬的遗言。

他有些吃惊于她的大方,随即,便也释然:“我留给他的东西都在客房的暗格里。里面有个单子,你挑有用的给他吧。至于其他的……无论如何要让他在学校多留几年,多交些朋友,不必拘于族里的族人。多交几个性格爽朗的朋友,不要老是跟着止水……还有……”

那不是现实。

他希望鼬能过着普通的日子,安稳平静,不为战争纷扰。但他的儿子那么聪明,是最强一族之中最优秀的孩子,鼬绝不会被这种期冀拘束,他的命运如同每个宇智波家的忍者那样,充满了战争和艰难。

空气突然沉默下去。

那不是他该交代儿子的话。那不是宇智波鼬的人生需要的话,作为父亲,留下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是绝对的愚蠢和虚伪。他的孩子从来早慧,见过战争,见过惨重的死亡和灾祸。他想做忍者,想以家族为荣,他要的东西不是享受人生也不是留在学校里安逸和平的日子。

不是……不是这些……

“还有,”他沉默了很久,视线不自觉落在轻轻拂动的窗帘上:“忍者……的人生很狭隘。被忍者条例拘束,被家族拘束,被国界和村子拘束。这个时代,越是如此越是觉得绝望……四代目虽然是个天真的男人,我总觉得万一是他……未来,也许会有所变化吧。”

“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