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完结篇
那东西有整个祭台大,似乎在蠕动又似乎在膨胀。
“坏了!”老四惊道,“咱们这是撞到山神了吧!”
胖子道:“哪有神仙长成这样,跟块大发面馒头似的。”那东西暂且还维持着砖台的方形,但的确在慢慢改变样态。
“有啊!”老四又道,“我以前就听村里老头老太太说过,这山里头有山神,老大个,平时在睡觉,醒过来就要山崩地陷了!”
“你他娘的到底听过多少故事,别乌鸦嘴啊!”
“也不一定。”我道,“说是传说,但是流传下来是有原因的,他之前说的那个山里有一队人走的传说,我也亲眼见了。”
眼前这个,黑乎乎的一大片,搞不好真是什么奇异生物。
我擡头向岩壁上看去,那些粽子都缩进了石柱之间的缝隙,像是要躲避它一样。闷油瓶说的对,它们也开始不对劲了。
想着我又朝闷油瓶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黑棺果然从地下升了起来,下边的横木都看不到了,棺椁就像是长在这团黑乎乎的“山神”身上一样。
可闷油瓶不见了,我还是提心吊胆起来,总觉得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会超出我们的预料。
“退后!”胖子突然吼道,“丫要炸了!”
眼前的“山神”忽然一阵剧烈的抖动,我也有种它要爆开的错觉。
事实上,它的确是要爆开,但倒不是爆炸,而是被琉璃砖关久了,突然失去包裹和束缚,突然舒张开来,体积迅速扩大。
眼前就像有一个巨大的黑色气囊要弹出来,挤满我们所在空间。
很快它终于完全舒张开来,虽然没有挤爆这里,但看到它真实的样子,我们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全身都出了冷汗。
它不是一个,而是很多个。我们眼前,竟然挤着数不清的焦黑的人头。
这些人头,却不是长在人的脖子上,每颗人头下都是长长的柱状的,像是植物根茎的东西,也是黑色的。我意识到,这就是那种粘液的来源了,可能正是某种菌类。再仔细一看,那也不是真正的人头,而是一块块肉瘤一样的类似菌盖的结构。可虽然不是真正的人头,但上面的纹路和褶皱就像是人的五官一样,而且无一不是个痛苦恐惧的表情。
尤其它们还这么多,我心说还真是看到了终极。
“我操,你们看下边!”老四叫道。
我顺着黑色的柱状菌柄向下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终极二号”,这些人头菌不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它们的根都插在一具具粽子的身上。
这些粽子死状凄惨,而且我立即认出来,这是闷油瓶之前说的被沙蛄虫吸过血后人的样子——全身干瘪,但身上有若干个隆起的血包。
它们的身上,每一个血包上,都长着一个人头菌。
“这是人参精?”老四道。
“美死你,”胖子道,“这是棺材菌吧。”
棺材菌我倒是有印象,据说人生前吃山珍太多,人死之后,体内还有参气。但被埋到土里,参气凝聚不散,日子一久,尸体嘴里就吐出菌柄来,一直长到棺材外边,在棺材头结成菌,就叫棺材菌。
老四道:“我也听说过,可这儿的也长得太大了!”
胖子道:“可能这是不小心培育出来的变异品种,但纯天然无添加,绿色无公害,吃了之后包治百病。”
“你又让我长见识了。”我指的是胖子。
又想到那种粘液,立即示意他们继续后退:“离它们远点,搞不好一块喷出粘液淹了我们。”
“怕它个鸟蛋啊!”胖子道,“不就是一地大蘑菇吗。”
我哭笑不得,说起来,确实是蘑菇?但它们生长的地点,生长的方式,还有长成的样子,实在是有点惊为人天。
胖子说是说,还是跟着我们开始后退。我又向闷油瓶那看去,他开了棺,放出这么多人头菌要干嘛,难不成喂粽子?本是同根生,我心说它们应该不会“相煎何太急”。
这些人头菌全部都伸展开,那些人头都挨在一起,放眼看去,就像一支孤魂野鬼组成的队伍,它们又都是黑色的,就像是被火焰烧过之后复活的焦尸军团。虽然明知道它们不会冲过来,还是让人望而生畏。
而闷油瓶迟迟没有现身,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障碍,可能他知道他要做事情的方法,但就像开棺就是需要力气一样,他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
“着急了?”胖子看出我的顾虑,又道,“等着吧,我总觉着小哥是叫了后援部队,才敢这么玩。”
我一愣,什么后援?
正猜测,我眼看着那黑棺突然彻底碎裂,接着从里走出一个人,离得不算太远,我一眼就看出来是闷油瓶。
他出来了。这个挨千刀的,我暗骂,吓死我的小心肝了。
可我很快发现,闷油瓶的样子有些怪,他站得笔直,双手平伸着,就像在托着什么东西。
我喊他,他目视前方,看都不看我。
“我操。”我不由得对胖子道,“他中邪了?”
“你丫淡定点,你才是邪。”胖子道,“你不觉得小哥这样,像是个什么人吗?”
他一说,我也觉得眼熟,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看向石柱上的壁画,这个角度看不清了,但我记得那上面的画面。
闷油瓶此刻的姿势,与那壁画上的即将被送葬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又要来一遍?
闷油瓶似乎就是这么想的,我看他那个角度,应该是正对着壁画,他难道是在模仿上边的人吗,这样做又有什么含义。
下一刻,我忽然就明白了。
老四一声惊呼中,我们看到,闷油瓶的身后,有另一个“人”从棺椁的碎片里先是坐了起来,接着便忽地站起跟上闷油瓶。
老四道:“这是什么玩意儿啊,怎么这副扮相,还跟着咱张哥。”
这个“人”穿着一件暗色的长袍,腰间系着一圈刺眼的红线,他戴着面具,面具上是鲜红的血迹。
我认出来,对老四道:“这个才是真正的墓主,你想想,不就是那个壁画里走在最前边的人,我在幻境里也看到过。”
“妈呀,那哪一样啊。”老四道,“这动起来,飘飘忽忽的,瞅着咋就这么渗人呢!”
的确是,墓主在这个地方被关了一千年,现在,它就这样慢慢走了起来,走在闷油瓶的身后,而且跟闷油瓶同样的姿势。
眼前的景象似真似幻,实在太过离奇。
我仔细一看,发现它腰间的一根红线,另一端在闷油瓶的手里。
胖子也看到了,对我道:“这算怎么回事,他不是刚跟你交换戒指私定终身的,怎么回头就跟别的粽子拉红线去了,不厚道啊。”
“啧,不是那个意思。”我道,闷油瓶这么做肯定是有缘由的,我发现墓主似乎正是因为被闷油瓶牵着,才能保持和闷油瓶一样的动作。
“那不是普通的红线。”我感到脑中有一些信息跳了出来,不过这次我不需要幻觉版张海客了,我道:“那是引魂线,拉着才能使得灵魂跟着走。”
“真高级。”胖子说,“胖爷我是不明白了,等着小哥超度它吧。”
我点点头,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待。
闷油瓶心无旁骛地向前走,那墓主就在后边跟着,他们踩在人头菌构成的新的祭台上,我们在下边看着,仿佛在参加一场千年前的祭祀仪式。
没多久,我好像又听到那种低沉的鼓声渐渐响起。
“这是最后的仪式了。”
耳朵边又想起张海客那句话,我有种预感,闷油瓶像是在带着墓主完成真正的仪式。
壁画和幻境传递着这样一个信息,当年在这里举行的,不是一个真正的送魂仪式,而是封魂的阵法,那些戴面具的人认定墓主的灵魂不详,所以将它封住。
现在我们把它放出来,如果它有意识和诉求,那一定就是进行真正的送魂仪式,好让自己的灵魂得以轮回。
闷油瓶的动作验证了我的猜想。
我看到闷油瓶的手臂摆出一个姿势,像是要拉开弓箭,我想到幻境里也有这段,果然就见那墓主粽子也摆出了同样的造型。
他们几乎是同时,向着一个方向,连续“射”出三支箭。我分辨了一下,方向和幻境里的是不同的,大概这次的才是正确的方向。
胖子第一次看,看得很有乐子一样,道:“没想到啊,咱小哥还会跳大神。”
“怎么成跳大神了,”我道,“明明挺好看的动作。”
“那可没准儿,”老四竟然纠正我,“跳大神可邪乎了,有很多种跳法,我们村里也有人会,我看张哥跳的估计就是他们祖宗跳的一种。”
他们老是“跳”来“跳”去的,其实我很难想象闷油瓶等会儿像跳大神一样跳起来,我一定会忍不住笑的,虽然还有点期待。
幻境里没有这段,闷油瓶当然也没有跳,他向着一个方向站定,那墓主粽子就走到了他的前面。然后闷油瓶撒开了手里的红线。
那一瞬间,忽然有震耳欲聋的鼓声响起。我本以为是我脑子里的幻境记忆生出来的,是幻听,可见胖子和老四明显也被震了一下。
“什么动静。”胖子道,“哪里敲鼓呢!”
老四也道:“我就说吧,山神出来之后,就要山崩地陷了,我看咱们还是跑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鼓声震荡起来的同时,壁画上的所有图像都“活”了过来。
胖子道:“天真你说的就是这种?我操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我这次神智比较清醒,算是见识到了壁画“回放”的完整过程。
如果上一次见到给我的整体感受是诡异,那这次就是震撼。
我们和闷油瓶之间的空中,在愈发强烈的火光的映照下,陡然凭空出现了第二个空间,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所有图像,全部都立体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两条腾空的巨蛇,还有那些飞禽走兽,全都活灵活现,它们像是从一千年前的灰暗中,在这个地下世界的缝隙里突然挤了出来,带着磅礴的气势,非常壮观。
闷油瓶说壁画是记录真实发生过的景象,一千年前,在这里肯定不会真的有巨蛇腾舞,野兽奔走,现在这些又是怎么复原来的。
我看胖子和老四也看得几乎目瞪口呆,就知道不是我自己的幻觉,这可能又是一个超出我们认知的事情了。
接着,那支从壁画里走下来的送葬的队伍,朝着墓主的方向渐渐走去。当画上的墓主和刚刚那个从棺椁里的墓主走到一起的时候,我好像看到这两个时空的“人”合二为一。
我们面前的人头菌大军忽然开始迅速枯萎,它们整体开始坍缩,无数的人脸扭曲到一起,同时整个空间回荡起像是无数人一起在哭的声音。
我们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那场千年前的博弈,最后还是墓主赢了。
他具体怎样种下这些人头菌,把给他送葬的人都变成了那些茧,我们可能永远也无法知道,但是现在,他的灵魂大概是解放了,所以这里的一切都开始走向终结。
脚下的地面再一次震动起来,而且幅度非常大,我们几乎都站不稳。
又是一声巨响,但不是那种鼓声,而是一根石柱突然砸了下来。
“这回是真要塌了吧!”老四大声喊着。
我心下一惊,立马从眼前的景象中回过神来。意识到这里恐怕要真的山崩地陷了,闷油瓶还在那。
很快,又有几根石柱接连断裂,砸到我立即朝闷油瓶的方向看去,就见闷油瓶也正在朝我们这边跑来。
我的心脏剧烈的跳起来,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别他娘的干站着啊!”胖子拽了我一把,“找个地方躲着!”
我被胖子拽着跑,边跑边看着,实在不敢让眼睛离开闷油瓶,生怕他被那些石柱砸到。开玩笑,这可不是可以掌控的,没有把握不把握的机会,全靠运气啊。
我们跑出了石柱的范围,但见头顶上的岩壁似乎也在摇动。再看闷油瓶,好在他身手敏捷,我也是服了他了。这么长时间高强度的体能消耗,他身体还是没太大负担。张家人都是变态,族长尤其是。
不过到了近处,我听到他喘着粗气,脸上有些急切,有些担忧,其实也是一刻没停地盯着我们。
“大神跳得很精彩。”胖子道,“小哥大仙你再给算算,咱们往哪跑是生路。”
又是一块巨石滚落,我们赶紧避开。
闷油瓶调了调气息,道:“瀑布那边。”
我们眼下其实都是伤员,相互拉扯着,朝着地下瀑布跑去。
越过殉葬坑,身后的整个祭台都彻底塌陷了,灰土腾起厚厚的一层,我依稀看到那些绘着壁画的石柱纷纷断裂,掉下去,人头菌已经彻底枯萎缩成比原来小了好几圈的一团。火光被沙土掩埋,忽明忽暗的,我看到墓主人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不知道是不是回了魂。
我看着那片烟尘,还是觉得这里的山崩地陷是陵墓最后的机关,因为封魂的棺椁被开启了,所以机关干脆毁掉整座墓。
但如果真的有灵魂,大概还是埋不住的吧。回头让老四找个真会跳大神的,给他超度一下好了,希望它眼下不要为难我们。
我没有看到那些粽子,它们是受人头菌控制的,人头菌已经死了,它们可能也失去行动力,被掉落的石柱和岩壁上的石块掩埋了。
壁画最后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这个陵墓也实在有太多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我还有一些事没有弄清,但是眼下,我们都看到,它是要走向一个终结了。
地下瀑布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水已经都没了,剩下峭壁,但这边的山体比较结实似的,没有石块滚落。
我们都捂着口鼻,挤在一个三角形的峭壁夹角里,等待脚下的震动停住,可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我想到胖子说的闷油瓶找了后援,便问闷油瓶:“怎么出去?你有眉目?”
闷油瓶点头,忽然按住我的头,带着我后退了一大步。
身边传来一个响动,原来是一个石块滚了下来,带起来很多尘土。
我刚想说这里是不是也不安全了,闷油瓶忽然贴着我的耳朵说:“很快就好了。”
我擡眼看了看,就见石块滚下来的地方,又有松动,而且竟然隐约透出一点光亮。我心里一个激灵,难道出口在上边?
闷油瓶没有松开我,我姿势其实很别扭。
我们俩的身高闷油瓶你也不看看,我心说,我适合跟你摆小鸟依人的造型吗。
他倒是不觉得,非常自然地把我不自然地按在怀里,我没有吃到土,就听到胖子宁可张嘴吃到土也要笑话我。但我贴着闷油瓶的胸膛,听到里头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他娘的,这趟斗走得也不容易,活着就好,等出去了再也不下地了,我要去村里种地。
我向上顶了顶,扳住闷油瓶的肩膀,道:“出口在上面?”
闷油瓶也擡眼向上望去,似乎在找什么。
紧接着,岩壁顶上又传来声音,我们看到几块巨石掉下来。
然后,一束笔直的光忽然从上面照了进来。
那光不算太亮,显然不是阳光,而且是白的,可也不是月光,它晃动了一下,我们都非常熟悉,那是手电的光。
胖子笑道:“好家伙,后援部队终于到了。”
我看到那光,着实很惊讶,本来已经做好像穿山甲一样挖出去,没想到被胖子说中了。那手电的光很强,而且洞口变大,光束也变多了,还不是一个人。
闷油瓶毫不意外,拍了我一下,道:“走吧。”
我疑惑地跟上,不知道上边是什么人,是来救我们的?闷油瓶什么时候联系上的。
仔细一想,心里其实隐隐有个答案,只是觉得很惊奇。
我们来到那束光下,只见岩壁的上边开了一个洞口,逆光中,我看到一个人的轮廓,他冲我们挥了挥手,接着一条绳子从那个洞口处垂了下来。
的确是来拉我们的,但我心里清楚,不是小花他们,也不是老头和村里人。
我们最先把老四送了上去,老四刚一上去,我就听到上边传来他的一声惊呼。
我心情有些复杂,不过已经确定了上边的人是谁。
胖子第二个上去,他太壮了,差点卡在洞口,但也是一到上边就一句笑骂。
我跟闷油瓶接着也先后被拉上去,我搭住拽我爬出洞口的手臂,果然是他。
外边的天光还没有很亮,天上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我还是看清洞口外站着十几个人,穿着打扮都差不多,这阵势让我想到五年前在墨脱第一次看到他们的时候。只是这次他们手里还有很多各式各样的装备,毕竟在岩壁上开洞是技术活。
“好像很久没见了。”张海客擡手跟我打招呼,还给我递了件外套,“去歇着吧。”
我无奈地笑出来,心说哪是好久不见,我刚刚还在幻觉里见着你,而且竟然说一模一样的话。
只是回忆不太美好,现在看见你,有点想抽你。
到底是被人家救上来的,我也不能真抽,边穿衣服边四下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另一人。
张海杏跟我对上,哼笑了声,我也冲她嘻嘻一笑:“姑奶奶您也来啦。”
张海杏反应过来我的重音在“奶奶”二字,擡手就要揍我,女人我更不能动手了,立即闪到闷油瓶身后。
张海客探头朝洞下边看了看,对闷油瓶道:“族长,下边什么情况?”
我看胖子那喝完水抹了把嘴,已经跃跃欲试地准备大谈特谈一番,却没想到闷油瓶冷着脸回了句:“你们来的太晚了。”
除去之前的一次幻境,我这还是第一次亲临现场地见到闷油瓶和其他张家人在一块的样子。
派头不小啊,我心下不禁暗叹,跟胖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撇撇嘴。
“下边已经全塌了。”闷油瓶又道。
没想到闷油瓶还挺有架子的,当族长颇有威严。我听出了责备的意味,等着看张海客吃瘪。
张海客现在不再学我,他这个人也挺难捉摸,不知是什么情绪,笑了笑道:“这地方太偏僻,交通不便。”
我听出门道,便问:“你们到底怎么知道我们在下边的。”我心说手机在里头也没信号啊。
“族长之前没告诉你?”张海客露出一个疑问的神情,“两天前,他通知我们的。”
两天前,那时候我们还在镇里等胖子呢。
原来闷油瓶那时候就有准备了。
我看向闷油瓶,倒不是责怪他没有事先告诉我们,只是想知道他的整个计划。闷油瓶对我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还认真解释道:“我看到六角铜铃时,就有一些预感,所以叫了他们。”
“路途遥远啊。”张海客道,“而且你可是说超过一天没联系再让我们过来,不过你的预感很准,这里的确是一个‘炸弹’。”
我听得云里雾里,怎么变成了炸弹。
张海客似乎看我的表情很好笑似的,摆了摆手,道:“具体的,改天再和你说吧,现在……”他说着看向闷油瓶,问道:“东西在哪。”
闷油瓶还是面无表情地对着他,伸出手,手里是那枚人头戒指,道:“还有一个,在下边没来得及带出来,你跟我再去拿。”
我心里立即一怔,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另一枚蛇头的闷油瓶明知道在我这,却要骗张海客下去,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眼睛在他们之间扫了个来回,胖子和老四自然也没多嘴,我便道:“还要下去?你累不累。”
“放心,族长这么说,肯定是有谱。”张海客似乎没看出来,非常痛快地去准备装备,还回头叫了其他的人,他们都开始准备。
闷油瓶走到我面前,道:“还有一些事要处理。”
我盯着他的眼睛,去握他的手,悄悄把戒指塞给他。
张海客很明显是奔着这对戒指,可能张家人知道它们的用处,所以想要。可闷油瓶没有直接给,还要再下去,我一时没有想通。可这是他自己的事,这座墓里有跟闷油瓶有关的一些谜团,他可能打算自己去做个了结。
我忽然想到,墓道机关有七条通道呢,他们不会搞定了一切就从另一个通道走了吧。回头再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告诉我,吴邪啊,张家又有事了,我得去办。
或者干脆连个消息都没了。
张家的破事太多,张族长的负担可真重。
我身体很疲惫,脑子可能是用的过度不太好使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自己也觉得离谱,便不再想。
我只道:“那你小心。”闷油瓶嗯了声。
我又叫住张海客,问他要了支烟,我叼在嘴边,回头对闷油瓶道,“快去快回,小心抽完就不等你了。”
闷油瓶似乎是顿了一下,道:“很快回来。”
我立即笑出来。
闷油瓶歇了没多久,洞下边不再有震动的声响,他便和张海客等人再次顺着绳子下去了。
一下子整个山坡上,又只剩下我、胖子和老四三人。
我向四周看了看,觉得地形很眼熟,果然就见不远处,是那片老坟地。
我们累得都几乎躺在地上,这一天一夜的疲惫一齐涌了上来。
虽然很困,却又都睡不着。一时也没人说话,连胖子都很安静,三人看着头顶上的星星。
过了会,老四忽然问道:“话说,刚才的人是什么人,那个男的,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估计他是憋很久了,刚刚不敢问,这会儿缓过来才问出来。
“他的脸是假的,照着我整的。”
“怎么有这种爱好?”老四道,接着似乎觉得还是不要多问比较安全,又说:“算了,还是别跟我说了,贵圈水太深,我不想知道。”
我笑了笑,吸了口微凉的空气,道:“因为我比较帅,他们是你嫂子娘家人。”
胖子好像被我这句给激着了,哼笑道:“人走了,你又来劲了,刚才怎么不拦着。”
“怎么拦。”我听出胖子是调侃,便道,“再说他都那样说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脾气。”
胖子吐出口烟,道:“这话听着很耳熟啊。”
是耳熟,这是从前胖子拿来劝我的话,我们侧头看了对方一眼,又都笑。
过了会,老四居然真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我稍稍坐起来,山里的凉风吹的我有点头疼,我裹紧衣服,道:“说正经的,你看张海客什么意思。”
胖子看了看我,也坐起来:“他们家那点破事,老子还不想知道。不过有个事,小哥之前说他脑子里,跟这个斗有关的事,不对劲,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没说了。”
我撚着手里的烟,想到幻觉里的张海客,道:“我怀疑这些记忆不是他自己的,是张家给他制造,硬塞到他脑子里的,大概是这样。”
“什么用意。”胖子啧了声,“炸弹?自毁装置?”
我舒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确定。”
但我感觉胖子是说到了点子上。张家的那些秘密,确实不是该被流传出来的,张家一直以来所做的事就是看守它们。而如果张家的使命没了,青铜门和终极都不能够再对这个世界有什么影响,那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就成了多余的人。
我估计就算这次老四没有打电话邀我参加婚礼,过些日子,闷油瓶可能还是会想到别的什么,而要来这里,或是别的地方。那些跟这里一样,为他专门设置的最终归宿。
闷油瓶这个族长当得辛苦,不仅为张家而生,张家还要他为它而亡。
我清楚闷油瓶是知道这些的,不知道他发现的时候会是什么心情。
估计是没什么心情,他对张家实在没感情。人只能对自己倾注感情的事物,感到痛苦和快乐。
想着我又觉得轻松起来,毕竟我们终究是破了这个局。
胖子拍了拍我的肩:“甭瞎操心了,我看咱们小哥心眼多着呢,要不然他怎么知道骗张海客那伙人过来,后路他都想好了的。”
我点点头,闷油瓶也许和这些张家人,是有约定或者交易的,张海客他们要那两枚戒指,闷油瓶要别的东西。
我把烟递到嘴边,又放下。
妈的,忘记要打火机了。
胖子笑了声,擡手丢给我一个打火机,道:“我看你是不想点,抽吧,我这还有。”
我伸手接住,算了下时间,把烟点上,吸了两口,说:“我可以抽慢点。”
胖子叹口气,已经懒得接茬。
我们又坐了会,身后的洞口传来响动。
看来里边是没什么危险了,这些人都毫发无伤地从里边出来。
也可能是因为张家人队伍专业素质太高,出入古墓如入无人之境吧,都该上天。
可接着我注意到,其中两个人身上各背了一个,刚想有意外受伤的吗,再一看却发现,一个是人影,另一个竟然是那小粽子。
我看到人影,虽然奄奄一息的,但是还活着呢。我不禁感叹,心说还是闷油瓶心眼好,还想着把他给救出来。
胖子向小粽子看去,又回头看看还睡着的老四,道:“小哥还真把尸首给他带出来了,那小子套近乎没白套啊。”
“嗯。”我表示赞同,不管哥还是嫂子都没白认。
张家人干什么都很干脆利落,我见他们三下五除二就收拾好行装,似乎是打算走了。
我走过去,对张海客道:“这就走吗,不到村里坐一会?”
“不了,我们赶时间。”张海客看了看我,“东西我们已经拿到,也辛苦你们了。”
我摆摆手,心说又不是专门去帮你找的,这个人还挺自恋。
那两个戒指最开始应该是人影在墓里拿到的,将它们放到了他的老窝,也就是老宅底下的地道。碰巧老四和另一个孩子摸到了那里,就一人拿走了一个,辗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墓里,发挥了它的作用。
其实老四和另一个小孩能拿到戒指,我也有些疑问,这东西既然如此重要,人影怎么会不贴身携带。除非人影是故意想让一些不相干的人将戒指带走,免得张家来人拿到戒指。
这不是没有可能,但事与愿违,最终还是落到了张海客手里。
真相究竟如何,恐怕只有人影自己知道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看了看人影,对张海客道:“人还活着,你们给好好治治吧,你们张家欠他的。”
“放心。”张海客道:“对了,还有,如果再看到铃铛,记得联系我。”
我问:“你们搞资源回收吗。”
张海客笑了笑:“就当是吧。”回头他又向闷油瓶走去,跟他说了句什么,听着像是之前闷油瓶跟那人影说的那种“外星语”,也就是他们张家的暗语。我是听不懂,却见他们都向我看了过来,张海客的笑容变得很莫名其妙。
“后会有期。”他最后道,说完他们就朝山下走去了。
张海客确实也是个异类,我总觉得他跟我认识的其他张家人也是不太一样的,莫非是模仿我太久了,所以受了我的影响,变“善良”了?这个问题,恐怕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我看他那张脸还是会别扭,希望他的面具保质期快点过去。
我目送了一下他们,回头就见闷油瓶正看着我。
闷油瓶朝我走来,到我面前,伸手就要掐我嘴边的烟。
可我咧嘴一笑,那烟直接掉下去了。
闷油瓶的手停在我嘴边,最后给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土。
啧,他那手,刚才还杀过粽子,比我脸上的土脏多了。
我嫌弃地躲开,却被他拉住,我见他盯着我的嘴看,赶紧咳了声:“胖子有话跟你说。”
闷油瓶淡淡一笑。
胖子说:“别叫我,我瞎了。”
“谁瞎了?”老四醒转过来,迷迷糊糊地站起来。
胖子推他一把说:“叫他俩闪瞎了,兄弟你可别看,胖爷带你看个别的东西,做好心理准备。”
老四看到了那小粽子的尸身,呆了几秒钟后感慨起来,胖子就开始胡侃得如何安葬才能化解他那个梦之类的。
这时候天已经亮了,天边泛着红,我隐约还听到山下村里的鸡叫声。
周围的一切都相当热闹,又让人安下心。
我见闷油瓶看着天边出神,便问他:“小哥,你想什么呢。”
闷油瓶转脸看我。
这种晨光显得人的轮廓很柔和。
闷油瓶说:“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