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见天明我老婆最漂亮

第50章

一夕之间,李寂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遇陈谨的那一刻开始,李寂如同坠入万丈寒潭,连骨血都是冷的。

他意识模糊,灵肉的摧残让他难以聚拢意识,费力地睁开眼,他终于想起,易鸣旭也来了。

他正被抱在易鸣旭的怀里,易鸣旭的手掌温热而有力,像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他放下。

李寂很想推开易鸣旭,但他实在太累了,连思考都觉得费劲,索性也就放纵自己片刻,昏昏沉沉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刺鼻的消毒水味和洁白的床单让他分辨出自己是在医院之中,他动了动手,手背传来刺痛感,原来是正在打点滴。

过于明亮的灯光令他有些微的眩晕。

他用了几分钟才回忆起方才发生的一切。

他甚至没来得及着手出国的事项,就被魏再华出卖给了陈谨,看情况,魏再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他的踪迹,只是把他耍得团团转,让他在担惊受怕里过活,再一举将他推进火堆。

刻入骨子里的疼痛叫李寂想低吼,大叫,被当着魏再华的面强暴,令他想起年少无助的自己,他拼了命地反抗,却只是徒劳。

原来兜兜转转,自不量力的只有他一个。

病房的门开了,李寂竖起浑身的刺,甚至于握紧了拳,目光饱含戒备地望过去,见到了光明中精致得过分的脸。

易鸣旭容貌变化不大,但李寂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变了许多,无论是锉去戾气的眉眼,还是愈发瑰丽的五官,都让易鸣旭看起来,与年少时光相去甚远。

李寂握着的五指渐渐松开。

他想起瓢泼大雨的那天,路面泥泞不堪,溅起的泥点沾了他一身,他隔着被雨水打得模糊的玻璃窗,见到校门口狼狈的少年。

又想起最后一通电话。

少年委屈无助的问句,凄厉痛苦的叫喊。

李寂以为自己应该忘了的,却没想到,每一帧画面都清晰得像是昨日重现。

易鸣旭站在门前,几乎是抑制不住见到李寂的欣喜,却又带着点怯意般,踌躇不前,他先是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一步,见到李寂没有反应,才终于鼓起勇气,大步来到李寂的面前,如鲠在喉地呼唤他梦里喊过千百遍的名字,“李寂。”

像是清晨山里传来的钟声,敲在了李寂的耳边,他久久不能反应,只是淡淡地看着易鸣旭,直到易鸣旭难以自控地拥他入怀。

易鸣旭连抱李寂都不敢用力,怕稍微一揉,就把他揉碎了,语气痛苦不堪,他深深忏悔,“对不起,我来晚了。”

李寂呆滞地任由易鸣旭拥抱他,直到身上隐隐作痛的伤口催使他回神,他没有犹豫地,慢慢地推开了在无限冰冷中带给他唯一温暖的易鸣旭,继而注视着近在咫尺痛苦的脸,毫无起伏地问,“你找我,又有什么目的呢?”

他问得这么理所当然,易鸣旭神色一僵,眼里闪过密密麻麻的痛楚,察觉到李寂的排斥,他不舍地松开自己的手,急于解释令他看起来慌乱不已,“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我只是想见你。”

李寂喉咙干涩,垂了垂眼,细听能听出颤音,“今晚的事情谢谢你。”

易鸣旭心脏登时像被一只大掌给捏住,揉得他血肉模糊,他呼吸都放缓了,“等打完点滴,我送你回家,你好好休息,事情我会处理的。”

李寂擡眼看着易鸣旭,在易鸣旭的脸上看到了坚定和愤恨,什么都没说。

空旷的病房里沉默许久,直到李寂再出声。

“我可以回家了吗?”

“打完点滴就可以,医生说……你有点低烧,待会还得吃消炎药。”

李寂淡淡地点了点头,仿佛病的并不是他自己。

见到这样了无生气的李寂,易鸣旭再三忍了又忍,却还是没能忍住,压抑心底多年的疑惑,他拉了椅子坐在床沿,贪婪注视着李寂的脸,怕眨眨眼李寂就会消失在他面前,张了张唇,却发现开口远比他想象中的要难。

“那天……你为什么?”

李寂看他,他哽咽得说不下去。

李寂知道在易鸣旭问什么。

可李寂并不打算将自己曾动摇过的事情告知,只是淡淡道,“雨太大了,我不想出门。”

甚至是蹩脚得有些可笑的理由。

易鸣旭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他呼吸沉重,眼神里承载着深沉的情意,“你知不知道那天我……”

他又忽然变作莽撞的少年,语气里充斥着沸腾的热血,只是在触及李寂如死湖般寂静的眼时,所有的火苗便被一泼冷水浇透,只留下缕缕青烟。

易鸣旭别过头去,身体绷得极直,重重呼吸几次,才又得以出声,“算了,我猜你不会想知道的。”

李寂依旧沉默。

其实他都知道的。

他知道易鸣旭断了的腿,亲眼见到雨天里被一次次压制的身影,亲耳听见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呐喊,可是只要他想,他便永远可以装作不知道。

他从来都无需为易鸣旭的情绪买单。

易鸣旭像蔫了的花,整个人光彩全无,却又不得不在李寂面前打起精神,“你放心,你的父母和朋友,我都已经暗中派人保护着,陈谨……”

说到这两个字,易鸣旭瞧见李寂微乎其微地颤抖,他刻意放轻语气,“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的。”

李寂抿紧了唇,半晌,直视易鸣旭满腔情意,“易鸣旭。”

再次听见熟悉的这一声,易鸣旭呼吸都停止了,他怕李寂拒绝他,就像年少时,李寂即使遭受那么多暴行,却也从来不肯接受他的帮助。

李寂说出了让他更无力的话,“我给不了你什么,你做这些,出于愧疚也好,同情也罢,对我而言,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已经无法扭转,我只想离你们远远的,过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你能明白吗?”

易鸣旭悄然握紧了五指,他在李寂的目光里败下阵来,继而自嘲一笑,“我当然明白,如果能重来,我想你可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遇见我,我甚至不能担得起你刚才那一声谢。”

李寂没有反驳他的话。

易鸣旭眼睛发涩,他猛地起身,扯出一个极度难看的笑容,“我去找医生拿药。”

明明病房里有呼叫铃。

话落,像是强撑不住一般快速转身,走到门口却又停下来。

易鸣旭肩膀深深一颤,背对着李寂,呼吸绵长,他只有不看李寂才能说出这一番话,“六年前,我年少气盛,还会埋怨你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不断地想,我都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为什么还不肯原谅我。”

李寂肺腑里忽然冒出了一口酸气,直冲到鼻尖,他凝视着易鸣旭耷拉下来的背,往事一幕幕浮现于眼前。

“在国外的这些年,我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我才是造成你今日局面的始作俑者,要不是我狂妄自大,目中无人,横行霸道,你不必受这么多苦难,我的赎罪,无法挽回对你造成的一点半点伤害。”

“但我求你,只相信我这一次,”易鸣旭深深吸入一口浊气,惨笑道,“我比你更恨七年前的自己。”

他猛地打开门,很快消失在了李寂的眼前。

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李寂的呼吸声。

他沉默地坐了许久,半晌,脱力般地跌回了床上。

时至今日,他依旧无法对易鸣旭说一声原谅。

年少充斥着的暴力与性侵,是他终其一生都无法越过的阴影,而易鸣旭也是这些阴霾中的一份子。

即使占额不重,也依旧无法抹灭既定的事实。

也许他曾经对易鸣旭有过心软,但不过是在陈谨强大的压迫下产生的一时迷乱,即使刚烈如李寂,也会想得到片刻的喘息。

只不过这一回,他已是穷途末路,再无法强硬地拒绝易鸣旭伸出的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