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二叔,你做事畏首畏尾
陈凡自然听说过海陵城私底下的传说。
就在不远的几年前,附近江河湖面上还有不少做无本买卖的。
作为在水上讨生活的大牛他们,跟这些人有些联系,似也不奇怪。
反倒让陈凡诧异的是,在另一个世界春风里、红旗下长大的他,根本难以理解这个时代的人做事的方式。
在陈凡看来,处理一件事,应该是在律法的框架下解决问题。
如果什么都靠暴力,那还有底线吗?还有法~律~吗?
钱家今天干的事情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
可大牛给出的报复意见更是让他瞳孔地震。
一言不合就要杀人?
难道这个世界都是这么彪悍?
陈凡心中摇了摇头,不可能,也许他对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还没有吃透,但他知道,就他了解的县衙,就他了解的杨廷选、李典吏这些人都不是傻子。
出了今天这件事,钱文星若是突然没了,所有人的怀疑都会指向自己,指向歌舞巷。
“夫子?”王大牛催促陈凡早下决断。
陈凡摇了摇头:“大牛哥,不能这么干,至少这段时间不能这么干,不然衙门肯定会怀疑到我们身上的。”
陈凡没有一口拒绝,王大牛已经把他跟泰兴虹桥那伙人相识的事情告诉了自己,这显然是莫大的信任。
自己若是一口回绝,搞得一副精神洁癖的样子,这反倒会让身边人疑神疑鬼。
王大牛果然只是点了点头:“那我等夫子的消息。”
陈凡不会告诉他,他注定等不到自己的这种请求,只是点了点头:“大牛哥,这段时间烦请你跟街坊们说一说,看到塾里的孩子,关注着些。”
“没问题!”
……
姜老发和王大牛等人离开后,姜老发在路上问王大牛:“夫子那怎么说?”
王大牛闷声道:“听夫子那意思,似乎并不想做事做绝。”
姜老发松了口气道:“我早就说过,叫你别说、别说,夫子是读书人,别吓坏了他!”
王大牛挠了挠散乱的发髻:“我不也是气不过嘛,夫子也太辛苦了,白天忙完塾里,晚上还要来咱这给牛蛋他们讲书,累的咧!”
姜老发摇了摇头:“你要相信夫子,他这个读书人,不是那种把书读死了的,现在不跟钱家冲突,那也许是他在等着什么机会呢?”
……
陈凡真得没有在等什么机会。
原本面对钱家的打压,他的想法很简单——熬到有了功名,若是钱家再有过分之举,那他就去学政衙门告状。
大家同样是有身份的人了,属于一个阶层,你钱家吃相太难看,总会有人出来管一管的。
但通过前两天钱文星上门来挑衅,以及今天贺邦泰发生的这件事使它惊觉,钱家也许并不会给他考中秀才的时间。
可是杨廷选已然被收买,徐家也不想掺和进这件事里来。
给他借力打力的机会也没了。
“难道真得要掀桌子?”陈凡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转而他便摇了摇头,“不行,不到万不得已……”
郑应昌这时候凑了上来,用胳膊怼了怼他:“先去报官!”
“嗯?”
“这说不定是钱家的试探,咱们若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反倒是叫钱家把咱们看轻了,你说呢?东家!”
陈凡恍然,不管报官有没有用,这时候钱家的试探,自己必须要给点反应。
即使没有用,但在杨廷选那边给钱家继续上眼药也是必要的。
现在没用,但保不准将来就有用呢。
再不济也能让钱家稍稍投鼠忌器,给自己这边争取点等待形势逆转的时间。
陈凡马不停蹄,转身就去县衙。
果然,杨廷选听到这件事后,脸上毫不掩饰对钱家的厌恶,可也没有下文了。
“文瑞,你放心,这段时间我会让歌舞巷火铺的火军看着点你那里,再叫皂班多派几个人去你那,每日廓清路面。”
“不管什么人,只要我在任一天,便不会叫别有用心之人伤了你和那些学童。”
陈凡拱手一揖:“谢过县尊!”
事情说完,陈凡便告辞离
开。
……
翌日。
“愚蠢!你也是过了府试,马上要院试的人了,这时候还上门去挑衅那陈凡,又叫人掳走弘毅塾的学童,你是怕别人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们钱家干的?”钱琦看着视如己出的侄儿,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钱文星却一脸无所谓道:“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陈凡昨日不也去了县衙,你看那杨廷选敢拿我家怎样?”
钱琦更怒,他虽然在海陵跋扈惯了,但也知道做事要留三分的道理,把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人。
再说了,他比侄儿考虑得更多,比如大哥的官声、比如自家的乡望。
这年月,人在世上行走,混得就是一张脸面。
若是自己揭开面上那层脂粉,叫别人看见你的底色,那将来干什么事情都千难万难了。
钱文星一个少年人,考虑的自然没这么多。
在他看来,陈凡不过就是一个乡下人。
打杀也就打杀了,那姓杨的还会因为这种无关紧要的角色,从而得罪父亲,失了他的前程?
“二叔,你呀,做事就是畏首畏尾!没有那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读书上就能看得出,要不然为啥我爹能中进士,你却一辈子只能考个秀才?就是没有一往无前的决心和魄力。”
“你!”钱琦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个视如己出的少年。
大哥中年远赴京城做官,自己又没有儿子,他向来把钱文星当成自己儿子一般培养。
可这个侄儿今天说的话,像是一把冰冷的钝刀缓缓地割着他的心。
这么多年,自己养育他、教导他,最后却教出一个看不起自己,做事也狂狷不堪的白眼狼。
他气得胡子颤抖,指着侄儿半晌才道:“从今日起,你给我呆在府上,哪都不准去!”
谁知钱文星撇了撇嘴,一甩袖子,便招呼也不打一声离开了。
到了钱琦听不到的地方,他嘴里嘀咕一句:“以我之才,考得案首如探囊取物,都是听了你这个老东西的话,非要我用那骈文做题,不然岂能让陈凡之流得意?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