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夸街

江南文风鼎盛,各种针对科举的文人讲会多如牛毛。

虽然盐院“赞助”的讲会放之东南算不得什么,但在淮州府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

淮州府地处扬州之东,淮安以南,襟江带海,是大梁漕运、海防、盐业最重要地域节点。

小小泰州城中,不仅有泰州知州衙门、淮州府衙,还有都转运使司下辖的泰州分司,以及淮扬海防道衙门、操江御史衙门等。

除了操江御史衙门因为涉及到轮驻江对岸的京口,故而没有在淮州“赞助”讲会,别的衙门都是很热心“文教事业”的。

其中,又属盐院的泰州分司“赞助费”最高,影响也最大。

所以当“讲魁”的匾额被人抬出夸街之时,整个泰州城都轰动了。

“哎哟,今年咱们泰州又得了第一!”

“并列第一,没看见有两块讲魁的匾吗?”

“另一块是……临川书院?不得了,不得了,临川书院那可是名震东南的大书院,咱们安定书院与之并肩,也算是恰如其分了!”

“那是当然,咱们安定书院的老山长,那可是如今的礼部左侍郎胡老先生。他老人家的学问,就算是官家也是看重的,不然怎么会召老先生入京呢。”

“咦,不对啊,你们看,咱们泰州不止安定书院参加了讲会。”

参加夸街,匾额后会跟着参加复赛的书院、社学旗,这都是往年的规制。

往年里,淮州府若是夺得讲魁,那匾后只有一杆旗,上面大书“安定书院”四个大字。

百姓们早就习惯了。

可今年,安定书院的旁边,还有个瞪着个牛铃大眼的汉子,举着一杆“弘毅塾”的大旗,特别显眼。

“弘毅塾?弘毅塾是咱们泰州的私塾?”

“不是啊。没听过。”

人群盯着“弘毅塾”的旗子,指指点点。

杠着旗的王大牛此时得意无比。

“陈夫子学问就是好,刚教了没两月的学童们,竟能夺了讲魁。”

这时,路边有好事之人问道:“喂,那大汉,弘毅塾是哪里的塾堂?”

王大牛挺了挺胸:“海陵的!”

说完,还补充了一句:“复试都是我们弘毅塾答得题!”

说完瞥了一眼身旁安定书院扛旗的那位,只见那位脸都黑了,一副想找个洞钻进去的样子。

“海陵的?没听说啊。”

“弘毅塾,怎么听名字这么熟悉!哦!我想起来了,我家大舅哥在知州衙门当白役,听说知州家公子去了海陵求学,好像就是在这个叫弘,弘毅塾的社学里读书。”

“我也想起来了,我家王大官人的公子也是在弘毅塾。”

“知府大人家也是……”

人群议论纷纷,冲着远去的弘毅塾大旗指指点点,仿佛另一个时空中,学生家长们在议论另一个地方的神秘私立学校。

知州衙门,门子轻手轻脚走入二堂,小声对薛梦桐说了点什么。

薛梦桐放下笔点了点头:“五题?题目可曾抄来?”

那门子赶紧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来,恭恭敬敬摆放在薛梦桐面前。

“难能可贵?”薛梦桐抚须思索片刻后笑道:“此题倒也简单。”

再往下看:“高明之家,鬼瞰其户。”

薛梦桐皱眉想了想:“于开蒙的学童而言,此题甚难。”

等他看到“时哉时哉”时,脸上已经露出郑重之色。

“这陆为宽出这么难的题目考校学童?”但他一想到自家儿子竟然能答对五题,面上不由露出欣慰之色,转头对那门子道:“大公子回来没?”

那门子恭敬道:“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温书。”

听到这话的薛梦桐,简直比听到儿子答对五题更加高兴,此刻他的心情,就如同六月天里喝了冰水,畅快无比。

随即他吩咐道:“去酒楼点几个好菜送去后院。”

那门子也是伶俐人,见状大胆笑道:“还是大人慧眼识珠,当时大公子被送去海陵时,小人还觉得是大人对公子失望了。没想到那弘毅塾的陈夫子竟然如此会教。”

薛梦桐得意一笑,转而平静道:“去忙你的吧。”

待那门子刚走,薛梦桐

立马起身,搓着手感叹道:“好小子,好小子!”

说罢,官帽都给忘在桌上,兴匆匆朝后衙去了。

王家。

看着回来的王瑛,王如海心疼地将儿子拉到身边,细细问着最近在海陵读书的情况。

当王如海听到,盐院讲会,参加的人中竟然没有自家儿子,刚刚还高兴不已的他,脸上笑容顿时淡了下来。

“平日里,陈夫子待你和周炳先、薛甲秀等人有无区别?”

王瑛摇了摇头:“没有啊,夫子待每个人都是一样,就算是家里困难的,夫子也从不慢待。”

王如海却是不信,周炳先是个什么货色?

自家儿子还不甩那纨绔几条街?

凭什么周炳先能参加讲会,自家儿子却只能在旁观看?

“爹,不是这样,贺邦泰和王大力家里都很困难,不也被选中了吗?夫子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看着面红耳赤争辩的王瑛,王如海心中叹了口气。

这两人的情况,他派去海陵的人也都跟他汇报过。

那贺邦泰的母亲,是个俏丽的小寡妇,在弘毅塾帮佣,那陈夫子年轻,方兴未艾,说不定跟那个小寡妇有什么瓜田李下呢。

还有那王大力,据说其父虽然只是个卖苦力的,但似在歌舞巷的穷人间威望甚高,且似乎还帮着陈凡经营着什么产业。

这么一想,王如海更加笃定,陈凡之所以不选自家儿子参加讲会,就是自己这边没有“眼色”。

但这些事情,他又不好跟儿子明说。

自家儿子心思单纯,觉得这世上什么都是公平的。

“唉!还是老父亲帮你铺平了路吧,赚了这么多银子,不就是为了花在儿子身上吗?”

王如海想通此节后,跟儿子交待了几句便去了账房。

“老爷,支多少银子?”

王如海纠结了片刻,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说完,他咬了咬牙,一脸肉疼道:“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