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和尚的故事

“炳先?”陈凡用诧异的目光看向陈凡。

弘毅塾的同窗、包括安定书院认识周炳先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

这位?

就他?

“这是周知府家的公子吧?听说之前……”背调男陆为宽欲言又止。

“嗯!夫子!交给我吧!”周炳先捏着拳头,抿着嘴抬头郑重看向陈凡,眼神中透露着一生悬命、视死如归的慷慨。

“嗯,炳先,放胆去答,夫子和你的同窗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陈凡同样捏着拳头。

燃起来了,燃起来了。

周炳先缓缓转头看向陆为宽。

这时,就算是久历宦途的陆为宽都被这眼光逼视地郑重起来:“唔,既然院中没有人能答出来,你作为候补,可以……”

台下顿时有人撇嘴,陆为宽露出狐狸尾巴了,装作不认识,那你咋知道人家是候补学童?

但……不重要。

周炳先挺身上前一步:“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静……

可怕的安静……

竟然真得被这小子找出了答案。

陈凡摸着下巴,欣慰地看着周炳先的背影,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好小子,竟然被你抄着了。

陆为宽眼中诧异一闪而过:“不是说这位……?”

随即他反应过来,很是欣赏地点了点头:“这位候补的学童回答甚好,没错,理难清者,听讼,吾犹人也。”

“哗~~~~~”全场都震动了。

“竟然答对了,竟然是他答对了。”

有外地的学童不知道周炳先的大名,上前打听:“这位答得甚好,难道在你们淮州很有名吗?”

“唔~~~~~,确实有名……吧?”

“这个叫弘毅塾的社学竟如此厉害,出了不少经义俱熟的天才啊。”

“嗨……咳咳,是啊!”

……

周炳先转过头,激动地嘴都裂开了,呲个大牙朝陈凡笑。

那眼角都写着:“夫子,咋样?我厉害不?我是不是给咱弘毅塾长脸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陆为宽笑道:“这位学童,你能说说对这句话的理解和心得吗?”

“当然!”小霸王周炳先的自信回来了,他转身负手而立,小小年纪自有一番昂藏气度。

“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

陈凡转头对堂兄小声欣喜道:“稳了,来之前给这小子补习过。”

陈轩悄悄点头,还得是堂弟你啊。

“这句话的解释是:圣人说,遇到双方有争执的事情,嗯……”

卡壳?

陈凡瞪大了眼睛,不是,那天晚上不是给你解释过了嘛?

这特么送分题啊大佬。

不是……

“嗯……”

啊。感觉不大对啊……

“嗯……………………”

一旁目不识丁的王大牛都急了:“你别嗯了,上个厕所都没你嗯的时间长。”

此时的周炳先额头冷汗直冒,脸色涨红。

不是,那晚夫子怎么解释的来着?

我那天明明背下了啊!船上还温习来着。

千年才能遇到的好事,周炳先啊周炳先,事到临头,你竟然能给忘了。

用夫子的话说,人撞树上了,周炳先你撞猪上了吧?

越是紧张,周炳先就越是忘得快。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个回答即将结束时,陈凡在他身后鼓励道:“炳先,屏息凝神,不要拘泥于夫子给你的解释,自己组织语言,用自己的语言来说出你对这句话的理解。”

周炳先听完后咽了咽口水,眼泪都快出来了。

自己的语言,自己的语言……

那天晚上回去后,自己思索这句话,好像……想到了一个故事。

对,一个故事。

突然,周炳先眼睛一亮,随即开口道:“一个老和尚……”

完啦,咱在讲圣人之言,这周炳先搞什么老和尚,丸辣,彻底丸辣。

所有弘毅塾的学童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老和尚,有三个徒弟,有一天,老和尚叫他们来

问三人的修行心得。”

周炳先越说越顺,语速快了起来:“首先老和尚听了大徒弟的心得,随即对大徒弟说,你说得对。”

“二徒弟说完后,刚好观点跟大徒弟相反,老和尚说,你说得也对。”

“最小的徒弟感到奇怪,就问老和尚,大师兄这样说,你说对;二师兄那样说,你还说对,那究竟谁对呢?”

“老和尚对小徒弟说,你说得更对。”

“我,我的释义说完了!”周炳先心中忐忑,看向身后的夫子。

陈凡张着嘴,这,这不是我教的啊。

所有人都在思考周炳先的答案。

最先反应过来的甘泉书院刘堂长,眼睛一亮,抚须赞道:“妙哉!”

其他人全都看向这位:“何妙之有?”

刘堂长听懂了周炳先的意思,但总结起来还需要时间,一时之间他语塞了。

陆为宽等官员也听明白了,但却跟刘堂长一样,没有办法总结这个故事。

但陆为宽不能解释,那弘毅塾的陈夫子,你总能解释吧?这学生可是你教出来的。

“昂?怎么就突然轮到我来解释了?”陈凡被点名,突然就一脑门高血压了。

这小子从哪听来的故事啊?

到底……

冷静,冷静!

刚刚还叫人家冷静的夫子,现在却冷静不下来了。

“嗯……”

“这个,嗯……”

王大牛看着陈凡,可不会觉得自家夫子答不上来,只见他忽扇着牛眼,一脸“夫子你可以的,你是我的偶像”那表情。

“这个意思吧……”陈凡豁出去了,“佛家呢,嗯,形而上,嗯……”

“形而上!”对啊,陈凡一边拖延时间,一边脑子里渐渐清晰了。

“我们都知道,佛家的观点是泯除是非,天下没有绝对的是与非,是非不同,是根据时间、地点的不同而断定的。”

越说陈凡越顺儿:“咱们圣人之学就不一样了,那是向下着手,是有是非,主张要明辨是非;至于道家,则认为要调和是非。”

“这时三教之论着眼点的不同,各有千秋,各有不同的用处。”

“所以,绝对的是非在哪里呢?”

“刚刚这位学童的小故事,所要阐发的论点是,辨别一个事情的对错,就要设身处地的去思考。”

“但佛家最后觉得你对,我对,大家都对。”

“道家则是和稀泥。”

“咱们圣人却能在设身处地后还能给出一个明辨是非的答案,不过,这个过程实在是【理难清】啊。”

陈凡一头热汗,重重“呼”出一口气来。

在场的所有人任然在思考陈凡话里的意思。

忽然,有人理解了。

周炳先这个小家伙是用佛家类比儒家。

在这件事上,释儒道三家确实在辨别是非的过程中,都有相似之处,都是站在对方的角度看问题。

周炳先这位小朋友就是基于这点,用这个故事来解释圣人的这句话。

可以算是有自己的见解了,在这个年纪的学童中,能答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但作为学童的夫子——陈凡,则详细解释了释儒道三家最终的不同。

显然是在给自家学童的回答,打上了补丁。

众人惊讶的不止于此,像是这种,将实际问题回归哲学本源的回答。

不管是学童还是夫子,能给出这样的答案,实在是比刚刚问一答一的层次高出了不知多少。

“彩!”

陆为宽点头陈赞。

高同知轻摇折扇。

郑副判拈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