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时哉时哉
陆为宽的提问,虽然引出了有关“弘毅塾”的大讨论,进而偏离了讲会主题。
但这也让他接下来的举动变得更加合理,且不得罪人了。
只见他微笑看着陈学礼道:“既然你举手了,那咱们这次讲会就按照你们弘毅塾的规矩来一会,你先举手,你先回答。”
陈学礼闻言大喜,一脸胜利者地骄傲姿态瞥了眼朱绶,朱绶此刻完全已经气炸了,再次扭过头生闷气去了。
“山梁雌雉,时哉时哉!子路共之,三嗅而作。”陈学礼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直接将“小抄”当场念了出来,估计此刻他心里还真把这答案想象成是自己答出的,那得意劲儿……
一旁的贺邦泰和薛甲秀直摇头,啥人啊这是。
陆为宽听到这个答案后,对弘毅塾的教学水平更是有了相当的认可。
“回答的不错啊!”他转头对身边两位同僚道。
高同知也同样欣赏地摇着扇子表示认可,奇怪的是,这次连一向跟他作对的郑副判也点了点头。
“你能说说,为什么会这么回答吗?”陆为宽开口询问。
好在陈学礼虽然刚刚回答不上这题,但答案都给你了,他也是通读《论语》的,哪还不明白这答案为什么要这么回答?
“回大人,在塾中,夫子在给我讲这一段时,用一个画面给我们解释了这段话,我可以也同样描述一下吗。”
“哦?”不仅是陆为宽,在场所有人都好奇了起来。
圣人跟学生子路行到山中,突然山中一大群野鸡飞了出来,野鸡的羽毛是很漂亮的,起飞时展开,像是一群孔雀。
其中一只,飞了一阵后落在山岗之上。
圣人看到这个景象,仔细一看,还是只母鸡,这只母鸡悠然得站在山岗之上。
这时候子路在老师身边,圣人便对他说:“时哉,时哉!”
“我们陈夫子说,这个时哉很有意思。”
“野鸡站在山岗之上,显得很神气,像只凤凰,但假设它站在屠夫的鸡笼旁边,景象就完全不一样了。”
“野鸡站在山岗上的场景,犹如一句诗——振衣千仞岗,濯足万里流。”
“上面是千仞岗,下面是万里流,一人怡然自得站在岗上,犹如神仙中人。”
“就在这时,圣人有感而发,他一生周游列国,想要发扬自己的思想,但却不得其时,看到山梁雌雉,觉得它立足站稳还有这般风采,所以教导子路,早一点站好你的好位置。”
“三嗅则是子路听懂以后,恍然领悟而产生的反应。”
惨不忍睹。
原本一副凤凰展翅的美好画面,被这小子讲解的支离破碎,陈凡真是没眼看。
但这故事讲述了“参乎!吾道一以贯之”的精神。
就算是在场的很多成年人也未必能尽抒其意,陈学礼一个十岁还不到的孩子能讲成这样已经难能可贵了。
而且陈凡觉得他能记住自己在课堂上说得话,这点就已经足够。
有些学问,不是某一年龄段能够理解的,只要记下,那么在未来的某一个瞬间,你将收获自己的“顿悟”。
显然,陆为宽不会在意陈学礼描述的有没有美感。
事实上,陈学礼能把孔子说得“时哉时哉”这句,联想到周游列国,那这便已经算读书有成。
他很满意地点头道:“此童回答甚好,弘毅塾教学有方,淮州府答对!”
“哦!!!!!”陈凡身边的弘毅塾学童们,激动地雀跃而起。
至于给淮州府加了一分,顺便打击“仇敌”的陈学礼,此刻就像山岗上的野鸡,恨不得立马展示个“孔雀开屏”。
从“吉光片羽”这个问题后,陆为宽出得题便稍稍简单了些。
其中淮安府又加了两分,扬州府和淮州府各加了一分。
淮州府答对的那一分还是安定书院的学童答出的。
目前为止,复赛已经到了尾声。
淮安府暂列第一,答对三题。
扬州府与淮州府并列第二,都答对了两题。
还有最后一题,决定名次的冲刺阶段开始了。
淮安府拿到这一分,便锁定了第一名。
而扬州府和淮州府若是能拿到
一分,则可以争个上游,去跟淮安府并列第一。
所有学童屏息凝神看着堂上的官员。
各个书院、社学的夫子们也都给自家学童们捏了一把汗。
陆为宽轻咳两声,讲出了今天讲会的最后一题:“理难清!”
他的话音刚落,“刷刷刷”整个院中全都举起手来。
陈学礼看到这一幕差点被气笑了。
都特么学会抢答了?
这明明是我弘毅塾的规矩啊,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
陆为宽点了一名最先举手的学童,这名学童看座位应该是扬州某书院的学童。
只见那学童昂首站起,用自信的声音回道:“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他刚刚回答完毕,全场一片叹息。
显然,这名学童的答案跟大多数人想的一样,这学童答出了,比赛也就结束了。
谁知这时,陆为宽微微一笑,却只让那名学童坐下。
“咦?”身边的高同知奇怪道:“难道不是这句?”
陆为宽摇了摇头,神秘兮兮。
又有人不信邪,举手起身回答道:“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
这个答案刚出,陈凡便摇了摇头。
跟上一个学童一样,这些学童们回答这个考题的思路,都是从“亲亲相隐”的角度来考虑的。
题目是“理难清”,所有人想到的都是“清官难断家务事”。
按道理讲,这么回答也没错,但考官明显考察的角度不同,这条路被堵死了啊。
到这会,依然有不信邪的学童,起身回道:“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
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陆为宽训斥了一番:“又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这一解释,为何不撞南墙不回头?”
原来刚刚这名学童说的这句,依然是孔子跟叶公说的话,意思大抵也是家庭成员之间应该互相隐瞒过错云云。
说白了,跟之前两人,都是一个套路。
被陆为宽这么一训斥,刚刚那怀着侥幸心理的学童惭愧坐下。
场中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在皱着脸苦思冥想。
“理难清?这不就是亲亲相隐的典故吗?”
“是啊?怎么就不对呢……?”
就在这时,一个弱弱的声音举手站起:“我,我能回答吗?”
所有人转头,目光“唰”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陈凡也诧异低头,惊讶出声道:“炳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