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五经题

第172章 五经题

这年头考完一场可没有休息的说法。

待陈凡休息了片刻后,便又有学政衙门的书吏举着牌子来“展示”本次院试的五经题。

那书吏刚走下明伦堂,号舍里便一片哀鸿遍野。

这次的四书题太难了,很多人连破题都还没写好,如今又来了五经题,他们这边想着尧舜禹汤,思路突然被打断,骂娘的心思都有了。

不过骂是不敢骂的,你敢骂,一个考场喧哗,铃印一盖,还没出成绩便天然降一等,那可就彻底“舒服”了。

当书吏举着牌子来到陈凡他们这排号舍时,陈凡才看清了这次院试的五经题。

《诗经》题为《周颂·天作 全篇七句》

“又是一道全文题。”

上一篇《禹恶旨酒 一章》就是出自《孟子》的一篇全文题。

没想到这次五经题中的《诗经》题,仍然是一篇大题。

《诗》这一经,因为言辞优美浅显,所以理解经义想要表达的意思并不难。

难就难在,因为太过“简单”,所以阐发时,多是以训诂或则对经义的侧写来表述。

说白了就是越简单的题目,其实在某种意义上“越难”。

《天作》一文只有七句话,是《周颂·清庙之什》中的一篇,说的是周武王在岐山祭祀从古公亶父至周文王等历代君主的诗。

“诗里大多都是歌颂祖先功德。”

想到这,陈凡脑子里对这篇文章的写法已经有了大概得脉络。

再凝练一番,又与朱子注疏、《毛诗》相互印证后,随即在稿纸上落笔写道:“诗颂祖功,终之以保业也。”

……

此时的明伦堂上,来往奔走的吏员忙碌异常。

但坐在堂中的官员却沉默地想让人逃离。

周良弼、薛梦桐等人久历官场,自然知道周三近的到来有些不同寻常。

但不管如何,猜也能猜到,这是为了科场而来。

涉及到科场之事,他们虽然在院试挂了个“提调官”的名,但本职还在地方,所以能少说话尽量少说。

而作为本次院试的主考,此刻却好想感受不到空气中的异常,正拿着一本前朝文人的杂记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周三近好像也真只是前来监临,并没有做出什么异常之举。

这时,代替李世亨安排考场一应事务的提学衙门胡吏典走上前来笑着朝众人作揖。

“禀大宗师、各位大人,五经题已经巡场结束,所有考生都已经抄完。”

吏典一职,虽然不是官员,但他们平日里协助官员处理衙门的日常事务,熟悉衙门的各种规章制度及办事流程,属于官员最为倚重的吏员。

一般只要不是杨廷选那种官场小白,对这种吏员都是十分尊重且重视的。

李世亨放下书,笑着看着胡吏典笑道:“辛苦了!”

胡吏典眼睛一亮,随即笑道:“小人哪里辛苦,今科院试能如此顺利,全赖大宗师这些日子的操劳。”

李世亨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胡吏典一直在外面忙碌,倒是没有感觉到此间气氛的不对,他趁着李世亨笑脸对他,于是连忙拍马道:“大人这次院试题目出得太好了,就算是我这种不谙经典的粗人也只能叹服不已。”

李世亨眼睛微微眯起,用眼睛的余光看了看周三近,随即似笑非笑道:“好在哪里?”

胡吏典更是来劲:“小人少时也曾读书,至今只有生员功名,虽然不敢在诸位大人面前卖弄,但一时技痒,也想说说我对这两篇文题的感触。”

听到这话,几名犹如木雕的官员好像突然“活”了过来,转头看向胡吏典。

胡吏典道:“大人这道《禹恶旨酒 一章》,举三代圣人之迹,着考生阐发圣人道统,一着不慎,便恐有些学经义未曾精深的考生,会将此文写成各位圣人做过的事情,却不能将其串联在一起。”

众官员听到这,看着胡吏典,面容上也稍稍郑重了些。

虽然这胡吏典说得浅显,意思表达也不完整。

但他却说中了此篇考题最重要的题旨……尧舜禹汤文武周公,一脉相承的道统才是这次考试考察的主旨。

如果考生只是歌颂这些三代圣人的事迹,那就偏离了李世亨考察的主题。

胡吏典虽然是个吏员,但他却是生员,且又在文化部门认知,经义的功夫看来是没有丢下的。

他从考题中敏锐地发现李世亨这道考题中的“陷阱”,这点已经是很难得了。

“这道题大人出得极妙,也颇难!”那胡吏典继续道,“但更让小人心中诚服的是大人出的五经题。”

“就拿《诗经》题《天作》举例,此题虽然同为全文题,看似简单,但想要破题却也难。”

“凝练文字,阐大贤之未发,更能看出这些考生对经义、注疏的熟悉程度。”

“能将简单的考题,考出难度,天下两京一十三省的大宗师,如大人这样的水平,估计一只手掌便就数了去。”

虽然知道对方是在拍马屁,但在场的所有官员也都在心里点了点头。

这些人都是从科举考过来的,自然知道这两道题貌似简单,但实则非常难。

李世亨这时微微一笑,摆了摆手道:“吏典过誉了!”

说完,云淡风轻地继续拿起书看了起来。

就在这时,远处有人从号舍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考纸,正在跟号军说话。

刚刚一直沉默的周三近突然坐直了身子,凝目看向那人。

不一会,那考生拿着卷子朝明伦堂走来。

众人看去,只见这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身上的袍服很是精致,人长得也是身宽体胖,一看便是家境很好。

“大宗师!列位大人,在下泰兴县考生常高。”

说罢,那胖子考生将自己的卷子放到了李世亨身前的案上。

李世亨不苟言笑地拿起卷纸,展开一看。

周三近偏头也朝那卷纸看去,但随机便回过头来不再去看。

李世亨余光瞥见周三近的动作,心中一沉,但他面色依旧道:“你这文章,三年之后再来吧!”

说完,将卷子扔进了罢黜的篮子里。

一旁的周良弼和薛梦桐将两人的动作尽收眼底,周良弼心中暗道:“难道这个考生有问题?李世亨是怕被周三近发现其中猫腻,所以临时决定黜落此人?”

那胖子的卷子被黜落,却完全没有沮丧的意思,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般,躬身道:“谢过大宗师。”

李世亨点了点头:“去门边等放炮吧。”

待那名考生走后,作为提调官的周良弼是可以看看黜落的卷子的。

他忍不住心中好奇,将那卷子从篮中拿出,展开来看。

“什么狗屁文章?这水平还考秀才?”

看到那胖子的文章,周良弼感觉眼睛都瞎了。

“也就是说,这个考卷应该是没问题的。”

“刚刚周三近看了一眼便知道此文没有问题?难道周三近已经掌握了李世亨与考生暗通款曲、私相授受的方法?”

一想到此处,周良弼不动声色地将考纸放入黜落那篮子里,随即笑道:“此人文章不行,三年恐怕也未必能中。”

说完,他心中却想:“一会儿,正戏才刚刚开场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