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家（6）

一到周五，每个人都欢天喜地。收拾书包的、等下课铃的、记作业的混成一团，嗡嗡的说话声异口同声地响起，又突兀地同时停下，老师面带笑容地走进教室，说了那句“先走吧”，人们就一股脑地从两扇门里钻出去了。

试卷轻轻地飘落下来，于识伸手抓住。教室乍然一空，只剩下寥寥数人。

“我得赶去医院了。”迟景明说，“医生说她的情况不太好，最好赶紧手术……”

李魑的书包里装了三本书，一个水瓶，她拉上书包拉链，拽着迟景明的胳膊往教室后门走了两步。

“小点声。”李魑提醒她。

“我不能再要你的钱了。”迟景明低声道：“我打算把家里房子卖了凑一凑。”

李魑无奈道：“再小点声吧。”

于识抓着书包带子，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防滑布料。她突然站起来，但与此同时教室门口也闯进来一行人。

“迟姐。”

苏顷顷喊了一声，瞥见李魑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动了动肩膀，不着痕迹地咽下口水，呼吸变得有些紧促，“那个……我帮我大哥找人的……”

他悄悄地退后一步，站在手串男身后，小心翼翼地挠着自己的校服袖子。

手串男将手持的纸袋放在桌上，向前走了两步，“迟景明，我听说阿姨身体不好，就给她买了点补品。”

“不用。”迟景明面色冷淡，拿起书包对李魑说：“有空来医院吗，我妈想见你和阿识。”

“我肯定有时间。”李魑盯着手串男，一边说，“让迟姨别担心，我好着呢。”

“迟景明！”手串男提高了音量，叫住了她，“我知道阿姨手术需要一大笔钱，我家里有钱，我可以给你。”

迟景明回了头，“你聋了吗？你听不清我说什么？”

手串男居然直接伸手去拉迟景明的手腕，“只要你和我在一起，阿姨的手术费和后续治疗的钱我全都出，就当是我的赘礼，好不好？”

“薛意，我发现你的脑子和其它男生不一样。”李魑一把抓住他的腕子，用力一扯，将他带到自己的眼前，“这家里有爹的人说话都带着一股子嗲味儿，怎么，你爹能赘给人，你也眼红。”

薛意趔趄了两步，因她的话涨红了脸，费力地挣着李魑的手，“放开我！”

李魑把他甩到一旁的桌子上。桌角撞到肚子，薛意捂着肚子痛呼一声，随后被一脚踹开，叮叮当当地连续撞了两个桌子，身子一歪跌倒在了地上。苏顷顷害怕李魑，不敢来扶，撺掇着其它男生去。

李魑看向迟景明，挠了挠头发，“你先走吧，我马上就去。”

看见迟景明点头，薛意顾不上前心后背传来的疼痛，推开身边的男生，挣扎着起身，“李魑！”

“叫老子干嘛？”李魑瞥了他一眼。

薛意恼恨地瞪着她，“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帮齐承钰干什么了，她给了你多少钱。够凑齐手术费吗。”

李魑神色一冷，身后迟景明忽然问：“阿魑？”

李魑转身对迟景明笑了笑，“没事，你走吧，我回头再告诉你。”她推着迟景明的后背，不给迟景明说话的机会，将她推出了教室，一边关上门，一边保证道：“我正想跟你说那件事呢，没事，你先走。”

返过身来，李魑一把拽住薛意的头发，按着他的头往桌上撞，“你知道的多是吧。”

薛意胡乱地推着桌子，用尽了力气抵抗，没一会儿头破血流地躺在桌面上，蜷缩着身体咳嗽，断断续续地说：“李魑，齐承钰她弟弟的死跟你有关系，我当然知道……你迟早得进去……但是……”

薛意紧紧抓住李魑的一片衣角，一字一顿地说，“我会一直追着她的……直到她接受我。”

薛意虚弱地喘着气，听起来在笑，他笃定了这样就能插足成为“第四个人”，成为迟景明重要的人，他能死皮赖脸地，像个寄生虫一样跟在她身边。

所以他一直说：“除非我死，不然我会一直一直跟着她。但是你做不到，我想让你死的话，只需要去告诉警察就好了……”

李魑遽然抓起薛意的衣领，从兜里掏出一个防风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了明火，剧烈燃烧的蓝色火焰像一把尖刀，直挺挺地抵在薛意的下颌。

“去吧。看我在那之前能不能杀了你。”火焰凑近他，燎起散落的发丝，李魑反倒笑了，“你见到苏顷顷手臂上的烟疤了吗，喜欢吗，我打算在你的脸上烫满那个。”

“你敢！”薛意失声尖叫，奋力扭动身体挣扎，“我没说一定揭发你，离我的脸远点！”

打火机短暂地紧贴到薛意的皮肤，蹭着下颌与脖颈过去，被碰掉了地上。李魑拿着他的头，猛地撞在桌角上，薛意登时两眼一翻，软塌塌地晕了过去。李魑把他扔到一旁，抬头看向苏顷顷。

“你脑子没坏吧。”李魑冷冷地说。

“没有！没有……”苏顷顷吓得后背贴墙，急于证明声音便大了一点，立刻弱了下去，“我知道怎么做，我懂、我懂……”

李魑看向于识，“阿识，走了。”

于识跟在她身后，心里有许多话想问。两个人从后一扇门离开，看见了倚在窗边的迟景明。

迟景明看着李魑，张了张嘴，勉强扯出一丝笑意，轻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