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画家（10）
早上殡仪馆接运尸体，上午在火葬场站了半天，排队还排了那么一会儿，中午细雨绵绵，没赶上吃饭，下午两点总算烧成了灰。于识抱着骨灰盒，老灵车开起来颠簸，木头盒子要是封得不严，高低抖出来几抹灰。
墓地也选了个怪地方，胜在便宜，这片地方阳光不足，左边还有墓园外的几棵树影子斜照进来，前后左右邻居少。
于识刚把骨灰盒放进墓穴里，殡仪馆的人就忍不住说道：“不再放点什么吗，我们这里有套餐……”
“不用。”于识打断了话，从那人手里接过红布，盖在骨灰盒上，“就这样吧。”
李魑为她撑着伞，右手拿着手机，她抬起头说，“迟姐问咱们在哪。”
绵绵雨丝滴落在雨伞上，声音在雨伞笼罩里细微地回响着，显得外面下了一场多大的雨，于识直起身看去，浅灰色的薄云平均地覆盖整个天空。
“别让她来了。”于识说。
于识后退一步，和李魑站在一起。寿材店上了年纪的瞎眼老翁子抖抖索索地抓着殡仪馆工作人员的胳膊，工作人员拗不过他，还是开口：“同学，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没钱。”于识瞥了一眼那老翁。
工作人员推掉老翁的手，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听到了吧？”
她朝着于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和另外一人一起封上盖板，然后将花瓶放到墓碑前，里面放着几支黄色的假花。“同学，这个是送的。”
“谢谢。”
于识应了一声，殡仪馆的两人对视一眼，道了一声节哀，拉着那老翁子便离开了。
于识还像做梦一样，出神地盯着墓碑上的黄字，写着母亲的名字。她就这么死了，虽然死了也得花钱，死后许多年墓地到期了还得再花一次，不过等到那天，估计她也死了。
那个“新来”的警察让她很不安，先是问了她的事，又问了齐承钰弟弟的事，于识难免想到薛意那个玩意儿，不除掉他就一直拿些似是而非的线索要挟她们。
“阿识？”
李魑的声音叫她回了神。于识摇了摇头，说：“你饿了吗，咱们去吃饭吧。”
“那我把地址告诉迟姐。”李魑说。
于识这次没有拒绝。她们离开了墓园，被殡仪馆工作人员拉走了的佝偻瞎眼老翁子又回来了，伸着两条胳膊，在各个墓碑上摸索着走过来，一点便宜都不放过，拿走了那两个花瓶。
于识回头看了一眼，不露声色地收回了视线。总记得昨天晚上路过了一家北路的寿材店。
她们就近选了一家米线店，这时候人还挺多，服务员转了好几桌，终于转到她们面前了。
于识没有胃口，她只是想早点离开墓园，在墓园之外的地方见到迟景明，就把菜单递给了李魑，她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听着，听到了好些个她和迟景明喜欢吃的，于是就把头扭了回来。
李魑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对于识眨了眨眼睛，“看什么？”
于识看了她一会儿，李魑毫不心虚，还说：“我没点你喜欢的。”
“还演。”于识说，“我吃不了那么多。”
淅淅沥沥的雨点冲刷着玻璃，路过的人影模糊得像是一幅潮湿的抽象画，于识仍然一眼认出熟悉的身影。她出现在视野里，于识就只能跟着她，看不进去别的了。
迟景明推开门，她穿着一身黑衣。伞尖朝外抖去了雨滴，收起雨伞，走到她们身边，带着一身湿润的冷气，语气略带歉疚。
“抱歉。”
李魑往里面挪了一位，迟景明坐到她身边，面对着于识。
于识的手指下意识蜷缩起来，她注意到迟景明的衣领沾了水迹，无端忐忑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说。”迟景明轻声说，“我想我什么都不说你的感觉会好一些。”
“我……”她这样说，于识反倒因为拿不准她的态度而慌张，抬头看向了李魑。
李魑断然道：“我们先吃饭吧，我快饿死了。”
“嗯嗯。”于识认真地点点头。
迟景明笑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李魑，“你们干什么。”
安静了一小会儿，于识垂头缓缓说：“我很抱歉……”
“阿识，你不需要道歉，我不能连这个都介意。”迟景明叹了一口气，“我那时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瞒着我，是我应该早点理解你，我应该早点跟你说的，我不介意这些，难过的时候别因为自己的难过道歉了。”
“这是我们当中话最多的一个。”李魑突然插了一句，荣获两个人瞪来的眼神。
李魑举手投降，“我不说了。”
正好这时候服务员上菜，李魑接过来，埋头就是吃。吃了两口以后茫然地抬起头，“都看我干什么？”
“我也饿了。”于识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点笑意，向她伸手，“给我吃一口。”
迟景明转过身，斜倚着靠背，笑着说道：“还有我。”
“你俩好了？”李魑说，“那我允许你们吃饭了。”
迟景明抬手怼了她一下，李魑笑着躲开。“干嘛。”
隔着食物的热气与香气，于识的视线从迟景明那儿挪到了李魑身上。
“阿魑。”于识叫了她一声，就得到了怼到她眼前的一瓶饮料。
“不许说。”李魑扬扬手，饮料瓶里的液体跟着晃了晃，她刻意把视线转走不看于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已经忘记了，你就不用再说了。”
“啊。”迟景明歪着头看她俩，唏嘘道：“你这样阿识要记好久了。”
李魑一个回头看着于识，于识接过饮料，抿着唇问：“你真的不想听吗？”
“忘记了，你说的是什么事？”李魑煞有介事，一本正经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也别记得了。”
于识神色无奈，望向迟景明，迟景明顿时摆了摆手，笑道：“我不行，我劝不动。”
服务员将她们这一桌的东西全部送了来。落在玻璃上的雨滴缓了许多，浅灰色的阴云正在逐渐掉色。
吃饭时，于识看到迟景明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蓝色的备注信息一闪而过，迟景明没有看到，等她回头的时候，手机已经自动息屏了。
“阿识？你在看什么？”
于识回了神，“没什么。迟姐，我手机没电了，你的能不能借我一下？”
“好呀。”迟景明将手机递给她，想了想，提醒了一句，“密码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