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锦衣卫诏狱。
这座曾经令无数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诏狱,已经很久没有关押过朝廷高级官员了。
渐渐都快让人忘了曾经的锦衣卫是何等的叱咤风云!
诏狱的墙壁渗着水珠,在炎炎夏日里竟透出几分阴冷。
董份蜷缩在角落,身上的绸缎囚衣早已被冷汗浸透。这位曾经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如今像只待宰的羔羊,在黑暗中数着日子。
“已经十一天了”
董份喃喃自语,干裂的嘴唇渗出血丝。
董份恨透了徐阶,他在这十一天里,他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原因,为何徐阶会出卖董家,将他送入大狱之中?
要知道董徐两家可都是江南望族,而且他们两家还都是儿女亲家,可以说是关系无比亲密的天然政治和利益的盟友。
可如今,他却成为了锦衣卫诏狱里的阶下囚。
而且自从他被锦衣卫关入这不见天日的诏狱,竟无一人来提审他。
这种反常的寂静比酷刑更令人恐惧。
董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任他喊破嗓子,想要获得一分一毫的外面信息,也没有人答理过他一次。
“董御史准备一下,待会就要提审你了!”
正在董份迷茫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声响在诏狱的监房走道里响了起来。
这道声音对于董份而言,简直犹如天籁!
董份忍不住的激动起来,有人提审,那就说明他有说话的机会了。
有了说话的机会,说不定就有为自己脱险的机会!
景王府。
今日朱载坖闲暇无事,又带着陈妃一同到了景王府中做客。
夏日的阳光如熔金般倾泻在景王府的朱红大门上,两只石狮子在烈日下显得格外威严。
朱载坖的撵车缓缓停在景王府前,他掀开轿帘,眯眼望了望刺目的阳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王爷,景王府到了。”
随侍太监孟冲恭敬地弯腰在朱载坖的撵车旁提醒着。
朱载坖整了整衣冠,这才回头看了一眼同行的陈妃,又伸手拉着陈妃的小手,两人一同从撵车上来。
朱载坖身着靛青色云纹锦袍常服,腰间系着一条白玉带,整个人显得清俊挺拔。
他身边的陈妃也穿了一袭淡色的端庄纱裙,衬得肌肤如雪,发髻上的金步摇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臣弟拜见三哥,拜见三嫂。”
景王朱载圳早已在府门前等候,见他们到来,立刻迎上前来,脸上堆满笑容。
朱载坖看着朱载圳呵呵笑道:“这是你的王府,我和你嫂嫂才是客人,你客气什么呢?”
朱载圳笑道:“三哥是监国王爷,又是臣弟兄长,于公于私,臣弟都要恪守礼仪拜见。”
朱载坖又是呵呵一笑,“好了,我们进去了,外面的太阳这么大,再站一会儿,人都要晒化了。”
朱载坖到了景王府这里,也没有丝毫的客气,就像是回家了一样。
朱载圳立刻嗯一声,就迎接着朱载坖和陈妃一起进到了王府里面。
此刻,景王妃也站在内院门口相迎。
她今日穿了一身湖蓝色对襟长裙,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白玉簪,素雅中透着高贵。
当她的目光与朱载坖相遇时,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
“臣妇拜见三哥,拜见三嫂。”
景王妃福身行礼,声音如清泉般悦耳。
朱载坖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转向景王:“走吧都别这里行虚礼了,把府上的冰鉴都加好冰,让蒸汽扇吹起来,这才是夏日应该有的享受。”
朱载圳听着朱载坖的话,也陪着笑道:“三哥说的极是,若不是从三哥府上抄来了这蒸汽扇的空调之法,这夏天都没法过。”
几人说笑着一同进到了一处凉意舒爽的客厅之中。
厅内也早已备好酒席,四人分宾主落座。
府中的宫女奴婢们鱼贯而入,奉上各色精致菜肴和上等美酒。
朱载圳举杯相敬,朱载坖亦举杯相应,酒过三巡,气氛也很是融洽自然。
陈妃与景王妃坐在一处,两人低声交谈着女红针线和养育府中皇孙的事情,也显得格外亲切。
朱载坖与景王闲谈起朝中近况。
不过也都没有什么敏感的话题,都是一些比较老生常谈的问题,并不会引起特别的关注,只当是兄弟聚会时的佐酒话题。
所以从表面上看,这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兄弟聚会,但在席间的时候,朱载坖还是敏锐地注意到,每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景王妃时,总能捕捉到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复杂情绪。
显然这些都是景王妃对他的思念情绪。
朱载坖又和朱载圳喝了几杯酒,顺势就找了一个话题说道:“今日这酒劲头不小,我都有些上头了。”
一旁的朱载圳立刻关心道:“三哥可要休息片刻?臣弟这就给您安排寝殿房间。”
朱载坖呵呵道:“无妨无妨,不用如此麻烦,我出去透透气就行,你们先坐着。”
陈妃这个时候也关切地看向他:“王爷可要臣妾相陪?”
朱载坖又笑着摆摆手道:“在圳弟的府上,咱们还是收敛点好,待会你先去,我再和圳弟聊一些朝中要事。”
陈妃懂事的嗯了一声,她不会给朱载坖添任何的麻烦,而且裕王府中的事情本来就多,她作为府中王妃,每日要处理的府中家事,也不在少数。
所以陈妃在和景王妃又叙旧多说了几句家常之后,她就让孟冲先安排好马车回去了。
独自走在景王府后宅花园回廊里的朱载坖,看似漫无目的,实则脚步坚定地朝着府中一处僻静的小院走去。
那里有一座临水的亭阁,四周花木扶疏,是一处清凉有风的绝佳场所。
哪怕是炎炎夏日,这里依然清爽自然,风流不已。朱载坖熟练的推开亭阁的雕花木门,只见此刻木门里坐着一个美丽而又熟悉的身影。
此人正是先前和陈妃坐在一起聊天说话的景王妃。
景王妃背对门口而坐,在听到门被推开的响声之后才转过身来,她的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你来了。”
她轻声道,声音微微发颤。
朱载坖的目光看着满是思念情绪的景王妃,心里微微一叹,按道理讲他和景王妃之间的孽缘,应该在朱翊锺出生之后,就要剪断了。
可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两人依然还是剪不断理还乱。
更让朱载坖难以感慨的是,每次他和景王妃私下见面的时候,差不多还都是朱载圳安排撮合的,真不知道他的心理究竟是发生什么样的变化,才会变得如此。
朱载坖反手关上门,上前走了两步,伸手就将景王妃拉了起来拥入怀中,“怎么了?”
朱载坖看着景王妃的眼睛,景王妃在他怀中轻轻颤抖,双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我们不该一直这样的”
“不要这样说。”
朱载坖安抚着景王妃的情绪,他抚摸着她的长发,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茉莉香气,又轻声的说道:“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我与你虽无夫妻之名,但亦有夫妻之实,锺儿虽然是景王府世子,但我依然会将其视为己出。”
“而且,这些年我一直不都让景王弟就藩在外,除了政治上的考虑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想和你和锺儿更近一些。”
朱载坖的话也让景王妃的心安宁了不少,不再有之前的纠结。
这一刻她只想做一个女人,做一个只属于朱载坖的女人。
景王妃抬着头,睫毛微颤,呼吸微促,眼中也闪烁着水汪汪的柔情,“王爷,妾想”
朱载坖嘴角微微一笑,轻轻的刮了一下景王妃的鼻子,又温柔的说道:“好。”
两人相拥在了一起,彼此融合着,没有再分开过。
与此同时,在这个时候,外面的蝉鸣也响了起来,将夏天的热烈气氛烘托而起。
许久之后不知是叫累了,还是有了其他的意外,蝉鸣也终于停下了。
屋内的朱载坖长长的舒了口气,放开了微微颤抖着的景王妃,又为其轻轻的撩开了散落在桃色粉脸上的青丝。
朱载坖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找景王弟谈一些事情。”
躺在原地满是疲惫的景王妃,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神情,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妾无事,王爷快些去忙正事。”
朱载坖看着这么懂事的景王妃,嘴角的笑意也显得非常温柔,他又帮景王拉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的纱衣,然后就起身穿戴好衣物,神清气爽的离开了这里。
到了外面,朱载坖也没有着急离开景王府,而是直接去了朱载圳现在所在的书房之中。
朱载圳见朱载坖回来,也立刻起身行礼,“三哥。”
朱载坖嗯一声,“不必多礼。”
而后朱载坖就坐在了原来属于朱载圳的主位上。
朱载坖看着朱载圳道:“江南的事情怎么样了?”
朱载圳立刻禀告道:“董家的事情办成了,臣弟也已经安排办成此事的锦衣卫暗子出海,去了台湾窝那边的海外驻地。”
朱载坖嗯了一声纠正道:“台湾窝乃我大明之土,虽在海上,但非海外之地。以后不管是行文还是在口头上提及此地,不可加海外之词。”
朱载圳虽不懂这里面的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拜:“臣弟明白!”
朱载坖满意的点点头,有些事情朱载圳他们不懂,甚至不在意,也不在乎,但是朱载坖不同。
他知道台湾窝是一个什么样关键要地。
而且那里也确实是大明至关重要不可分割的神圣之土,有了台湾窝在大明的水师才可以如蛟龙入海一般,畅游在资源无尽的太平洋中,并将大明的海洋利益放到最大。
反之,若是没有了台湾窝,大明就像是被困在了浅滩的巨龙,纵然它想龙入大海,遨游在无边无际的海洋天地之中,也不能如愿。
所以,台湾窝是必须掌握在大明手中的关键之岛!
等到大明的东洋水师彻底的强大起来,配备上了两到三艘“永乐”级宝船战舰,到时候便可一举将盘踞在台湾窝南部的红毛番彻底赶走。
他们以后若还想来大明,那么也只能来没有重武器的商船,老老实实的遵守着大明的规矩,做个合法合规的正常生意。
至于那些耀武扬威的远洋战舰,只要他们敢来,大明水师便会将其彻底击沉,使其成为海洋文物的一部分。
朱载坖听到董家的事情办妥了,心里也不由畅快的舒了口气。
董家的大火并不是意外,也不是高拱,张居正和海瑞他们怀疑的徐家所为,而是朱载坖秘密命令朱载圳所为的事情。
虽然这样的手段并不光彩,但这也不是朱载坖先出招的。
年初之时,朱载坖和嘉靖皇帝在安陆兴王府行宫的时候,王府行宫就曾走水过一次。
当时若不是朱载坖熟悉水性,推窗跳出从池塘里游走,天知道那次的大火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
所以当时朱载坖就和嘉靖皇帝将计就计,摆出一套迷魂阵,想要揪出幕后黑手。
但可惜,这些人藏的实在是太深了,根本就揪不出来了。
不过即便是朱载坖还是能够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的,确定了当日的兴王府行宫大火,就是人为之致。
如今朱载坖将这一招放在董家身上,不过也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虽然可能“误伤”的成份,但在大方向绝对不会出错。
因为朱载坖也很清楚,自己这些年的新政,确实已经将一部分保守利益者的好处给侵害到了。
这些人敢冒着风险偷偷策划烧宫,那么就不要怪朱载坖也用这样的方式手段去惩治和处理一些,用正常方式和渠道不好处理的事情和问题了。
朱载坖道:“既然董家事情都已经做好了,那么现在也应该提审董份,告诉他董家的惨案,让他也好好的感受感受家破人亡的人间惨剧有多痛。要不然他一直在诏狱里白吃白喝,总归还是咱们在吃亏。”
朱载圳微微一拜:“臣弟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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