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钱不想付,货又想要
自从奉元天穆之命出征以来,卫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进攻、如何搞破坏、如何歼灭敌军有生之力,从来没有考虑过防守,也没有需要防守的地方,先天就占据了主动和优势,而一场又一场的胜利也铸就了他和全军上下自信、高昂士气和斗志。卫铉听说来犯之敌有两万四千人,且又分为前后两军,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干他。至于怎么干,还得好生谋划一番。
“敌军主力原有五万五千人。大都督与其斗阵之时,歼敌四千余众,纥豆陵蒙罗带来的六千人,又折在我们手上,所以费也头牧子可用之兵当有四万五千人左右。”卫铉说了一番令人错愕的开场白,接着又说道:“费也头牧子分两万四千人来犯,手中只剩下两万一千人出头,你们说他究竟是看得起我们这几千人,还是瞧不起大都督手上的三万精锐?你们觉得这番部署合理吗?”
一开始,卫铉只是找一个谈话的楔入点而已,并没有别的想法,可是说到后头,他自己都觉得不合理了。
叱列平和念贤、王佑等人经此点拨,也觉得不合理了。若干惠顺着卫铉的话意说道:“经将军启发,末将也觉得不合理。”
“若干惠将军认为何处不合理?”卫铉顿时就来劲了,光他一个人说不合理,也许不对,但要是有更多例证来证明,必能助他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若干惠以为卫铉想明了一切,现在不过是故意给自己一个当众表现的机会罢了;他十分感动的欠了欠身,说道:“将军,因为我军屡屡坏敌粮道的缘故,导致费也头牧子的处境十分不好。按理说,他重视我军是对的,但前方有威胁更大的大都督在,他不应该这么重视我们才对。如果是末将,末将最多派出四千大军来援;而此军只需将我军牵制在某一处、等待南方援军合击即可。”
“若干将军所言极是。”卫铉点了点头,若干惠的想法与他不谋而合。他向众人说道:“费也头牧子好歹也是一个枭雄,要是他没有战略眼光、作战水平、轻重缓急之分,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这样一个人,不可能轻视能征善战、近在咫尺的大都督,更不应该把几千新军放到与大都督三万嫡系大军相提并论的高度。然而现在,他竟然派更多士兵往新城杀来,这不是给大都督创造攻克大营的机会么?”
叱列平心下一动,接过话头道:“也许这就是费也头牧子的真实用意所在,其目的并非是我军,而是大都督。此番分兵便是诱使大都督攻打他营中大军。到那时候,西来的两万四千名大军折道而回,直取大都督侧翼。”
“显然便是如此了。”念贤亦是深以为然的说道:“这是一步十分凶险的险棋,要是一个弄不好,两支军队都被大都督一口吞下。只不过以他目前的处境而言,也只有兵行险招了。”
分析至此,众人认定费也头牧子此番出兵的主要目的是引诱尔朱荣。真正来对付或者牵制新军的,就是西来的四千精骑,而是不是后面那步骑结合的两万名士兵;除此以外,离石城的三千守军也有可能南下。如果新军主力尽出,前往东方助战,新城这边可就危险了。
事关新军生死,方才咋咋呼呼的卫铉也陷入了两难选择。
王佑见卫铉和诸将陷入难处,便笑着说道:“将军、诸位将军,其实我们新军很像是狼群作战,狼群遇到数量更多的猎物之时,它们不会轻易攻击、也不轻言放弃,而是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寻找对方防御漏洞。一旦时机到来,它们就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嘶咬。我们现在就是一群凶猛的狼,只是猎物远比我们强大,又有新城需要守御,依卑职之见,我们确保新城万无一失之后,再避实就虚、避强击弱。大都督那边,当派斥候日夜兼程,尽早通知为妙。”
王佑的说法很对,可是卫铉和叱列平、念贤、韩轨、若干惠厍狄干、寇洛、刘朝、徐义、石忠等人都不认同。
倒不是说他们立功心切,而事实上,新军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使尔朱荣在汾州战役整盘棋里的布局活了起来。费也头牧子却因为他们的存在和破坏,不得不铤而走险;战后论功行赏,新军就算不是首功,也是次功,所以军功方面,他们一点不愁。
关键是大家都厌恶遇事就要依靠他人、知难而退的思想作风,他们喜欢迎难而上、喜欢在战场上挑战并战胜强大的敌人。如果事事依赖他人,他们的成就也将止步于此了,更何况这次可以依靠尔朱荣,可下次、下下次呢?
正是基于此,大家都打这场硬仗,使自己和全军上下在大战中得到蜕变。
“敌军势大,可是此战必须打。”卫铉做了定调,稍做停顿,而后有些头疼的皱眉道:“但是此战我要打赢、新城也不能丢失,你们说我应该怎么办?”
众人只听得目瞪口呆、张口结舌,致使他们在一时半会之间,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见状,卫铉也有点觉得强人所难了,他也不管冥思苦想的众人,兀自取出汾州地图铺在地上,就着明亮的火光观看。
地图不太精确、精准,但是汾州主要的山川河流、丘陵树林、城镇道路一应俱全。新城位于离石城南方、阳城和敌营的西南方,三者构成一个不规则的三角形。
从新城北上离石城,需要经过一段充满褶皱断裂的侵蚀地带,这个地带南北长达三十多里,异常险峻;若是绕道而行,将要多花两三天的时间。
新城和阳城、敌营之间的距离虽然很长,可是两者之间多为地势平缓的高山丘陵区、高山草原,用时反而比北上离石城短。
卫铉迅速推算一下,顿时有了主张,他抬起头来,向众人说道:“离石城以东是大都督的大营所在地,城中守军仅仅只有三千人,除非他们不要离石城了,否则的话,他们根本没有办法南下新城的。而且离石城守军不久就会得知新城失守的消息,我军兵力情况也为敌将获悉,以他们那点兵力而言,我不认为他们敢与我军交战。”
“就算是不得不来,那也是小心翼翼。我们只需派出小股偏师在他们眼前游荡,就能令其疑神疑鬼、止步不前,只要他们到不了新城,城里的俘虏就不敢暴\/乱,新城就会安然无恙。而我军偏师只要把他们拖上三五天时间,我军主力已经从东方安然归来,所以此军不足为惧。”
叱列平闻言,立刻心领神会的问道:“将军是说打他个时间差?”
“正是。”卫铉点了点头,随即向石忠说道:“第七镇留下来看守俘虏,同时监督和延滞离石军。你们只要看好纥豆陵蒙罗为首的一干敌将,俘虏就会安分守己。”
“末将遵命。”石忠性情稳重、识大体,他虽然很想出战,可是第七镇的战斗力最弱,再加上新城十分重要,容不得出现半点差错,于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他的心中却是决定战后要加倍操练第七镇,争取早日摘下新军“最弱”的帽子。
卫铉正要交待出征事宜,一名什长跑来禀报:“将军,东边的巡哨抓到十余人,他们自称是贺拔胜将军、尔朱弼将军派来的信使,说有要事相商。”
闻听此言,卫铉和叱列平、念贤都愣住了。他们三人知道贺拔胜是尔朱荣身边战将、尔朱弼更是尔朱荣的亲兵大将,且都是在大营里面效力。但是这两人忽然以自己的名义遣使而来,可见他们已经被尔朱荣划成另外一部了。
一转念,三人惊喜的站了起来,叱列平欣喜道:“将军,大都督显然也是看破了敌酋的阴谋诡计,并且进行一番部署。”
“一问便知。”卫铉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他向亲兵什长吩咐道:“将信使带来此处。”
“喏。”什长应声而去,不到片刻工夫,便将两名斥候装束的士兵带了过来。
卫铉近前一看,发现两人比较面熟,一时间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而念贤曾是尔朱荣亲兵校尉、效力于尔朱弼麾下,一眼就认出两人,他连忙向卫铉说道:“将军,这两位都是大都督亲兵,而非敌人派人假冒。前方那人还是一名旅帅,他家世代效力尔朱家,得授尔朱姓,名叫尔朱烈。”
话音未落,尔朱烈上前行礼道:“尔朱烈拜见卫将军、念将军、叱列将军。”
“尔朱将军免礼。”卫铉还了一礼,沉声问道:“大都督是不是看破了敌酋分兵用意以及这番部署?”
众人也有些紧张的将目光看向尔朱烈,此事十分关键。
尔朱烈怔了怔,随即点头道:“将军所言不差,大都督已然看穿敌酋用意,敌酋分出两万四千大军伪装攻打将军之后,亲率两万二千多名士兵拔除营盘,徐徐撤往阳城。大都督认为敌酋是以自身为饵,诱使我军主力出营攻击;而后,伪装西行的两万大军直取我军主力侧翼。真正攻打新军的士兵,只是那四千精骑。”
卫铉等人相顾一眼,倒是与他们的猜测一样,他们悬着的心也为松了松,卫铉问道:“然后呢?”
“大都督决定将计就计,将两支叛军同时歼灭;只要灭了这两支军队、生擒或临阵诛杀费也头牧子,汾州南部不战而定。”尔朱烈完全的尔朱荣的战略计划,又说起了部署:“由于隰城叛军和阳城叛军也向敌酋汇合,使敌酋可用之兵又变成了三万左右,所以大都督亲率一万五千大军向南追击,令叱列延庆将军率领五千士兵留守大营、令慕容绍宗将军率三千士兵进驻隰城。”
“与此同时,以贺拔胜将军、尔朱弼将军为将,率领七千精锐来战费也头弩支为首的两万精兵、刘征为首的四千精骑。”
介绍至此,他又拱手一礼,言及此行任务:“二位将军有感兵力不足,请卫将军率军助战,合力击溃那两万四千名叛军。”
听到这里,卫铉等人都笑出声来。卫铉向一脸茫然的尔朱烈说道:“刚才我们就在商议此事,就算贺拔将军和尔朱将军率领的军队,我们也会主动出击。”
“……”尔朱烈听得又愣住了,他久在尔朱荣身边,自然知道自家主公十分重视和看好卫铉,主公多次说过每名优秀统帅都有自己的作战风格,即便每次战斗都会根据实际需要做出一些变化,但整体的作战风格却都是那么一回事,一旦敌军主将抓住这个特点,必然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而卫铉用兵风格与他很像,他们的风格就是没有风格,让人很难把握。
如今听了卫铉之言,主公的的确确是有先见之明,这家伙完全就不按常理行事:他的手上只有几千名久战不休的兵马,而且后方还不稳定,居然还要去硬撼数倍于己的敌军,果真是让人难以把控。
念及于此,他把贺拔胜和尔朱弼写的联名书信递给了卫铉,说道:“卫将军,此乃二位将军的信函,请您过目。”
卫铉接过信函,打开信笺一看,上面内容与尔朱烈所说毫无二致,最后贺拔岳和尔朱弼都署了名,从“尔朱弼”三个字来看,确实是他亲笔所写,因为他的字丑得太有特点、太有气质了,别人根本就模仿不来。
他将信笺递给一旁的叱列平观看,又向尔朱烈问道:“两位将军打算在关帝山西南麓打这一仗?”
“正是。”尔朱烈应了一声,有些焦虑的说道:“两位将军已将两万四千名敌军尽数牵制在关帝山西南麓,然而敌军实在势大,他们希望卫将军尽快出兵,共同对付敌军。若不然,恐有被敌军击溃之险。”
卫铉看了天上的月亮一眼,无奈的说道:“用不了半个时辰,月亮就会坠入天地交接之间,而天色也将进入最黑暗的时刻。我们也只有等到天光破晓,方能出兵了。”
“无妨的,将军明天出兵也不晚。”尔朱烈也知道新军一路打到现在,基本上没有好生休息过,而他们又刚刚打下新城,所以此时的新军完全就是一支疲军,他最怕的是卫铉以此为由不出兵;如今听了他的话,却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要出兵,晚几个时辰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