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南北朝碧海思云

第127章 图强思变

翌日卯时五刻,东边天际霞光满布天穹,绚丽如锦的朝霞尽情洒在大地之上,水面波光粼粼、炫人双眼;也许是因为灰尘弥漫之故,新城南郊旷野里的空气里有一颗颗肉眼可见的光点。

卫铉坐在马背仰望天穹、观看因为无风而挂在旗杆上的旗帜,脸上露出一抹忧色,如果按照农谚“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来推断,一场大暴雨临将来临。而弓和弩的弓臂、弓弦一旦被雨水淋湿,就会变软,力量也会就弱,由湿弓湿弩发射出去的箭矢的射程和威力最少减弱一半,如果再把风雨的阻力算上,能有平时的四成射程和威力就不错了。

他和一些主将的骑弓工艺特殊,倒是没有没有这种忧患,可是在双军交战之中,区区几个人、几张弓又能改变得了什么?

此外就是在倾盆大雨中交战时,人的视线模糊,双眼也被从头盔上流下的雨水影响。不过雨水并非单独针对某一方,若能在雨中抢占风口,那对敌军无疑是一场致命的噩梦。

弓的问题,卫铉无法解决,毕竟特殊工艺的造价异常昂贵,做几十上百张弓确实不成问题,但如果要打造几万、几十万张,那根本就不现实。士兵在雨中的视线却是可以解决的,而解决的方式就是在头盔上加个帽沿。

在冷兵器时代,由于短兵相接、两军交战之时,盔甲与兵器是左右胜负的关键,所以敌我双方除了训练强兵、训练战阵之术以外,还在武器装备上下足了工夫,而现在的头盔样式就是根据实战需要改良而成。

铁盔可以抵销劈砍类武器的杀伤力,但是锤子等钝器却视头盔如无物,一锤子敲下去,就能把头盔和人头砸扁,工匠们为了解决钝器对士兵头部造成伤害,于是在铁灰上面增加一个凸出部位,以之抵消钝器部分力量。随着时间推移、战争需要,凸起部分变成了镂空状,然后加上和制式枪杆相匹配的可拆卸的枪头,这样既能缓冲钝器力道,也多了一把备用枪头,一旦换下枪杆上坏了的枪头,又是一杆杀敌利器发。如果长枪和战刀尽数毁坏、或者丢失,将士们手持头盔,用头盔上的枪头作战。

此之以外,铁盔还是行军途中的水瓢、饭碗、锅。而最早的火锅就是源自秦汉时期的军队,甚至更早,将士们在行军途中以头盔和刁斗为炊具,因食物投入沸水发出“咕咚”声,所以一锅炖的食物被称为“古董羹”;随着火锅广行天下、烹饪技术的发展,与火锅有关的炊器、餐具、配菜也变得丰富多样起来。

然而此时头盔边缘是圆的,要是在头盔的模具加上帽沿,那么铸造出来的头盔既能防止雨水流入眼睛,又能遮挡阳光,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抵御迎面而来的流矢,使军士面部免遭创伤。

就在卫铉默默思忖、思绪万千之时,新军将士已经准备就绪。

与留守新城的王佑和石忠、柳师道等人告别后。卫铉一声令下,大军一人双骑,带足了武器装备、粮草物资、油布和皮质雨衣等物,浩浩荡荡直往关帝山方向而去。

新军目标明确、敌军士兵众多,跟以往的偷袭战完全不同,故而卫铉这次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以保士兵和战马拥有随时能战的强横战力。

此外就是新军全靠偷袭发家致富的,卫铉和叱列平、念贤等人对“偷袭”二字格外敏感,因此也格外重视斥候的部署。

斥候是古代侦察兵、特种兵,卫铉穿越以前不太清楚这些,以为斥候就是演义评书里说的“探马来报”的、平平无奇的探马。当他在梗阳从军以后,了解了很多军队和战争常识——

行军状态的士兵确保体力,多数是把长兵器、铠甲放在车驾或者辅马身上,旗鼓也打包收起来;一旦遭到忽然袭击,整支军队队列不齐、甲胄不全、指挥系统失灵,自然败得很快很惨了;军队的主将为了避免遇袭情况的发生,事先都会广布斥候。而斥候是一支军队的眼睛和耳朵,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潜入敌后刺探敌情、测绘敌军营盘地图、盗取重要文件、刺杀敌人首领、散播假消息等等。

在战争期间,斥候还要出去搜寻敌军斥候踪迹,然后上演一场场血腥惨烈的侦察与反侦察搏斗,要是一方斥候队伍遭遇重大损失,大军主将接收到的情报和讯息就会相对变少,甚至还被对方传递的假消息误导。所以一场战争下来,斥候的死亡率高得十分惊人,从中脱颖而出的顶级斥候,则都是一些身体强壮、武艺高强、骑术精湛、脚力超群、观察力强、记忆力好、机敏善察、应变力强、擅长伪装、胆大心细的强者;一个二个都牛得不行、恐怖得不行。

至于新军斥候的水平,卫铉只能说差强人意、聊胜于无,这也是他以后需要重点打造的兵种。目前的话,唯有以量取胜,多派一些士兵充当“伪斥候”。

。。。。。。。

尔朱荣窥破费也头牧子计谋,索性将计就计,同样兵分二路。从两支大军的兵力来看,他亲自率领的一万五千名精锐为主攻大军。贺拔胜和尔朱弼率领的七千精兵为偏师,他们的职责便是拖住费也头弩支和刘征为首的两万四千名叛军,使其无法支援费也头牧子。等他击溃费也头牧子为首的三万大军之后,再一起收拾费也头弩支和刘征。

他目前兵力不如人,但是只要稳上一稳,叱列延庆留守大营的五千士兵、慕容绍宗接管隰城的三千士兵就能腾出手来助战。

驻守太原郡受阳县的尔朱彦伯兵力就更多了,他率领的两万多名精兵因为自己战略失当、战术失误,被居高临下的叛军死死压制在吕梁东麓的“大陵-文谷”一线;如今随着费也头牧子主动放弃西河郡隰城县以及战略要地虞城,使他散布在“太原盆地”西南部各处的兵力得到了释放,并且正在集结之中。

尔朱彦伯为首的大军不用两天时间,便能沿着文谷水源源不断的登上吕梁山。

正是因此,尔朱荣稳如泰山,并没有冒险与有条不紊南撤的费也头牧子硬碰硬。只是如此一来,压力都压在了贺拔胜和尔朱弼身上,毕竟他俩只有七千名精兵,而对方却有两万四。

贺拔胜和尔朱弼驻军于吕梁关帝山支脉龙王山\/西南麓,此地地势开阔、利于骑兵驰骋,而且地势西北高东南低;他俩率先一步占据此处,既能居高临下的俯视敌军,还像一座礁石堵住了费头也弩支和刘征南下北上西进的通道,更因为他俩全军皆骑的缘故,致使叛军回撤东方也不安全。

如今的叛军无论想要做什么、无论要走向何方,都要先行把他俩打败,否则的话,他俩率领的七千精骑随时都会变成一把匕首,直捅叛军心脏。

这番部署,自然是贺拔胜的功劳;尔朱弼只是一名战将、悍将,没那本事。尔朱荣之所以让他当副将,原因便是偏师里的三千名精兵是尔朱荣子弟兵,这些士兵打仗本事、忠诚令人无从挑剔,但是如果让一个没有战功、不能令他们信服的人来统御,就会变成最不稳定、最危险的存在。而贺拔胜恰好缺乏这些,于是尔朱荣让武艺高强、令子弟兵心服口服的尔朱弼前来辅助。

尔朱弼有一定的智商,但也不多,可是他比其他尔朱家子弟有自知之明,再加上贺拔胜又是尔朱荣很欣赏的人,便没有干涉对方的军事部署。

对方说停他就停,对方如果说打,那他就带着尔朱家子弟兵打。

跟这样的人共事,其实是一件相当愉快的事情,但沉重的压力却使身为主将的贺拔胜愉快不起来。

贺拔胜的确打过很多场战争,然而他以前都是奉命行事的战将,属于自己的作战思路和主张少之又少;如今骤然担任责任重大的偏师主帅,即将与三倍于己的敌军精锐战斗,他心中的压力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知道堂堂正正的两军对决,靠的是实实在在的实力和兵力,在众多而强大的兵力之下,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都不管用,如果摆出阵式交战,他们必败。

正所谓穷则思变,强大的压力促使贺拔胜派人向卫铉求助,不过他担心卫铉见死不救。虽然尔朱弼一再安慰说卫铉必然来援,可他还是不太敢相信。因为此战以他为主,卫铉即便来援,那也是辅助性的存在。要是打赢了敌军,他贺拔胜当居首功,卫铉只是从功。

这种从功对卫铉无关紧要、可有可无,甚至还有可能用几千名新军将士的性命换取,所以对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吸引力;要是参战且战败了,损失惨重的卫铉反而还要一起承担战败的后果。如此得不偿失,他能答应吗?

更何况卫铉此时的处境也不算好,他完全可以冠冕堂皇、理由充分的拒绝合作。

既如此,卫铉又有什么理由、又何必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儿?

尔朱弼为人纯粹,也没有那么多功利心;他觉得老丈人和女婿不分你我、不分彼此的一家人,老丈人的偏师如今遇到困难,作为女婿的卫铉一定会帮,可他说了,贺拔胜就是不信。

当然不是说贺拔胜功利心太强,而是当今世道的人都是自私自利、唯利是图,传统的忠、孝、仁、义、礼、智、信等等道德观危如累卵。

而执掌大权的大魏高层明知这种现象很不好,将会造成很多麻烦,可是他们为了一家之利、为了达到所谓的“分化瓦解”的目的,非但没有及时矫正修正、非但没有及时制止,反而怂恿和助长唯利是图、自私自利等思想滋生,从而导致人与人之间信任不复存在。

世道人心尽皆如此,贺拔胜现在又面临生死之危境,他岂能不多想?他岂能不忧心忡忡、忐忑不安?

正自与尔朱弼“商议”破敌之策,一名亲兵进入大帐,行礼禀报道:“启禀贺拔将军、尔朱将军,尔朱旅帅带着卫将军的信使回来了。”

贺拔胜正自发愁,一听亲兵来报,惊喜交集的从席位上站了起来,他有些患得患失的一挥手,连声说道:“快请,快快请进。”

见他这番模样,尔朱弼不禁翻了翻白眼,他觉得贺拔胜比自己还要不靠谱,若自己是主将的话,只管带着七千精骑一路闷头冲杀;只要杀到这儿、杀得多了,眼下的难题根本就不会存在,然而对方以为他傻,愣是不听他的建议。

但是他不是主将,而且尔朱荣在他们出征前,要求他不要擅自发表看法,如今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时,尔朱烈和一名身材魁梧的青年风尘仆仆的步入大帐,青年看了贺拔胜和尔朱弼一眼,立刻行了一礼,只听他一丝不苟的说道:“河东郡公、上党太守、射声将军座下队主卫泽拜见贺拔将军、尔朱将军。”

卫泽和尔朱烈性质一样,属于是卫家家兵后裔,同时也是卫铉叔祖、师父留给卫铉的死士之一。这样的死士原本共有六十多人,上清观遭到匪类侵犯之时,死得了只剩下十六人。只不过他们没有拜入上清观门下,所以他们并非不是卫铉的师兄弟。

剩下的十六名死士原本无名无姓,卫铉在梗阳定居之后,感动于他们的忠诚、又有示恩之心,于是便赐“卫”姓,名则自取自《伏羲十六卦》,然后依年纪大小给他们取名为天、地、山、雷、风、泽、水、火、日、月、星、云、实、虚、灵、妄(代亡)。

卫家十六卫善长近身格斗、刺杀之术,如今都在卫铉亲兵之中任职,也是构成三百亲兵的骨架,当然不是说他们的能力差、不能胜任将领之职,而是他们他们本人和卫家庄上下都认为卫铉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现阶段离不开他们。

见其自称是“卫泽”,贺拔胜怔了怔,客气的还了一礼:“卫队主无须多礼。”随即期待的问道:“卫队主,不知卫将军有何决定?”

卫泽极有世家门阀家将、家兵应有的涵养,他有礼有节的拱手作答:“禀将军,我家将军以大都督大业为上、国事为重,全力配合将军作战;不过新军此前有所折损,新城那边又有五千多名俘虏,且要防御离石城敌军,故而只能出动五千精骑,还望将军海涵。”

贺拔胜万万没有想到卫铉这么爽利,居然连条件都不提就答应出兵,这让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连忙说道:“我与尔朱将军会向大都督禀明卫将军功劳和大义,绝不会让他受到半点委屈。”

“多谢将军。”卫泽欠身道:“我家将军并不在意功劳,他只不过全军皆骑的新军乃是久战之师,异常困乏,他希望新军作为二位将军的奇兵,平时负责牵制敌军,令其动弹不得;关键时刻,给予敌军致命一击。”

贺拔胜呆了呆,旋即明白卫铉的意思了,卫铉未免新军被沦为他手中的棋子以及替死鬼,于是希望新军作为一个独立的存在,怎么打由自己说了算。而不是直接受命于他。只不过援军被支援对象坑害的例子实在太多了,卫铉有此顾虑也有人之常情。他向卫泽承诺道:“卫将军的条……卫将军的合理要求我答应了,这份人情我也记住了。”

他原本是想说“条件”的,但是那样会使性质变成私下里的交易,对他本人、对卫铉都不是好事;再者说了,他现在有求于人,也没有资格与卫铉谈条件,于是及时改了口,并且承认自己劝卫铉一份人情。

卫泽听出弦外之音,也不啰嗦了,他向两人拱手道:“卑职这就回去回复我家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