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 恶客上门？

尔朱英娥回到上党的日子里，每天带着礼物、以卫夫人的身份一一慰劳阵亡将士家属。她并不是刻意为之，也不是帮卫铉收揽人心，而是在涞源城土坡之前见识到战争的残酷之后，一下子就长大了。

那些舍生忘死的将士固然得到了应有的抚恤，可是尔朱英娥心头始终难安，故而在卫铉忙碌的时间内，她也默默地、悄悄地一家家走访，略表心意。

面对那些因为丧子、丧夫、丧父的悲痛万分的家眷，尔朱英娥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面对明明悲痛万分却反过来安慰自己的人，她不仅手足无措、无言以对，而且心如刀割。

尔朱英娥回到家，按侍卫传来的口信给元天穆准备一份新年贺礼，安排自己的亲兵明日送往太原；然后到后院泡个热水澡，使自己不再那么寒冷，又仔细看了一番未曾到访的军烈之家的名单，不禁打个了哈欠，登上二楼小憩去了。

卫铉申时五刻回家，一问才知道尔朱英娥正在睡觉，沿着抄手游廊往主宅走去。

进入主宅大门，直接登上二楼。卫铉轻车熟路走到主卧门口，推开房门，一股暖洋洋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主卧宽敞幽深，由一道屏风隔成内外两间，外间是喝茶、休憩、看书之处，里面才是睡觉的地方。

他合上房门，绕过屏风，走进里间，虽是冰天雪地的寒冬时节，可是房内燃烧壁炉，使房内温度远高户外，而正自酣睡的尔朱英娥极不老实，正自趴睡在被子外面。

卫铉凑到近前，终于把可人儿看了个清楚，朦胧不清的光线如同一层轻柔薄纱披了下来，让这具玲珑有致的青涩身子充满美感。

面对美人儿憨睡的情景，卫铉觉得再锦绣、再华丽的的词藻也难全诠释这份完美意境。

对于一心一意为自己的尔朱英娥，卫铉异常感激，如果没有她，哪有自己的今日？

不过相对于感激，卫铉心中更多是怜惜、怜爱。这可爱的丫头在他离开上党时间之内，为了给两人有一个完美婚礼，不仅苦心孤诣造出一个美轮美奂、亭台楼阁俱全的大宅子，还在家里喂养几百只大雁、几百只大白鹅。

当她听说朝廷各方势力恶意针对自己，明明可以书信一封，令往来不绝的信使传达，可她放心不下，风尘仆仆跑上了战场。

回来的几天时间内，又马不停蹄慰问阵亡将士家眷。他将尔朱英娥的努力、辛苦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也明白尔朱英娥每天面对阵亡将士家眷，要比自己更加心累。然而他卫铉明明答应年底完婚的；现如今，却做不到。

“当、当当、当当当！”就在卫铉准备离开的时候，外面传来孩子们下课的钟声。

“阿郎面带愁容，莫非哪儿出事了？”尔朱英娥很快醒了过来，起身问道。

“新城出事了。”卫铉取出一件外套帮她披上，然后坐在凳子上说道：“章武王元融以及其弟元沇、元凝战死，世子元朗不知去向。源子雍逃往高阳城。”

这是李神从相州送来的战报，战报写得十分详细——

任城王元彝有其父元澄的遗风。他儒雅温和、喜好黄老之术、不屑追名逐利。之所以当上四州大都督，其实是朝廷各大派系妥协出来的结果。他虽然没有打过一场仗，但却能够听信良言，他接管防务后，在大都督府长史羊深建议下，按卫铉作战意图、作战安排一步步向燕州深处推进，并收复了兵力空虚的平原郡、广宁郡，上谷郡，而后巩固战果，与尉景对峙于鸡鸣山（后世宣化一带），另派两万精兵沿着桑干水杀入幽州北部。

这是卫铉定下的、却只能交给元彝完成的战略，最终目的是直捣杜洛周、葛荣的大后方，然后稳打稳扎，配合南方的源子雍拿下二贼。

元彝的战术战法都没有问题，只是这样一来，会让源子雍沦为偏师。

源子雍此前已经把杜洛周、葛荣主力牵制在新城，只要继续对峙下去，幽州北部、中部就被元彝收复，继而会动摇敌军军心，之后就是南北夹击。然而源子雍不甘成为陪衬，竟然放弃城隍之利，倾巢出动、主动出击，却不料此举正是杜洛周、葛荣之所期待。

在野外交战一个多时辰后，两军不分胜负，最后拼的是意志力，然而就在僵持不下之时，宇文洛生的弟弟宇文泰率领五百甲具兵杀向源子雍所在的中军。

宇文泰的五百人固然骁勇无比，可是源子雍只要指挥得当，宇文泰根本不能影响大局，但是他见其勇悍，居然带着亲兵逃了。

这一逃，便打开了溃败之门。

源子雍倒是成功逃到高阳城了，可他却害死了元融三兄弟。然而更重要的是使整个幽州战局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此时的葛荣兵临城下、杜洛周则挥师北上，围剿元彝那支精兵。

听卫铉原原本本将河北军情说完，尔朱英娥双眸睁得大大的，满是不可思议的说道：“这么说来，任城王也危险了。一旦任城王战败，二贼很快就能占领无后据守的定州、瀛州、殷州、邢州，甚至连冀州、相州也有失守之险。”

“此乃朝廷自己选的，怪不了他人。只是可惜了章武王。”元融明明收到卫铉书信，但是最后还是为国尽忠、战死沙场。

对于这个明知不可为忠骨，卫铉是由衷佩服。

“表兄也许早就决定为国殉难了吧。”尔朱英娥在肆州秀容郡长大，从小到大都没有见过元融几面，心中自然谈不上伤感。

当她想起卫铉刚才愁容不展的模样，忽然脸色大变，一下子就站起身来，急问道：“阿郎，李神是不是又要请你出兵了？”

李神代表相州、赵郡李氏请卫铉出兵，还说卫铉卫铉立下大功，权臣李神轨定然给卫铉争取应得册赏。但是卫铉杀得燕州南部只剩涞源城，即将收复整个兵力空虚燕州时，朝廷忽然派任城王争夺可以“白拣”的军功，迫使即将建功的卫铉不得不退兵。

这也让相州刺史李神失信了。

若该死的李神又请回到上党不久的卫铉出兵，尔朱英娥非要诅咒他祖宗十八代。

“娘子且放宽心，李神只是说了河北军情，并没有请我出兵。”卫铉的想法和愤然的尔朱英娥不同；他明白李神不是有心如此，而是他高估了朝廷那些人的节操，也没有算到包括李神轨在内所有人竟然如此不顾大局。但是他作为一个地方官，根本影响不了朝廷的决定，所以只能“失信”于自己。

尔朱英娥听闻此言，心情好了许多，随口问道：“那阿郎又在担心什么？”

“自然是朝廷那些王八蛋。”卫铉今天刚刚决定重组威武、扬武、辅、屯田四军；若朝廷令他出兵，麻烦就大了。不过他头上还有并州刺史、并州都督元天穆，元天穆之上又有尔朱荣。所以他也没有太过担心，要是朝廷不管不顾的命令他出兵，他完全可以说元天穆、尔朱荣不让。

卫铉看了尔朱英娥一眼，又道：“先不谈这些烦恼事了。今晚有好多客人来，娘子稍后与我一道宴客。”

尔朱英娥注意力被转移，好奇的问道：“哪来的‘好多客人’？”

卫铉说道：“我们乔迁新居，上党和骁果军要员觉得今天又比较清闲，都要过来热热闹闹一番；若是成家的，还会带着他们的正妻过来。”

“都几时了？又如何宴客？你也不早点说。”尔朱英娥毫无准备，忽然听说一大堆人来家里吃饭，而且以恭贺乔迁之喜的名义来。如果招呼不周，如何对得起人？

“他们突然说要过来的，若非如此，我还在官署呢。”卫铉说道：“酒菜管够就行了，要是人手不够，自己动手。”

尔朱英娥彻底慌了，苦笑道：“来者是客，如何让客人自己动手？”

“今天就是过来吃顿晚饭，他们都不带礼物，若是规规矩矩的，大家反而不自在。”卫铉说完，又道：“天寒地冻的，就来个‘古董羹’好了。”

尔朱英娥听说是吃顿便饭，终于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