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定南北朝碧海思云

第290章 如愿以偿的笨女人

百姓眼中的皇宫戒备森严、风雨不透,路过附近都要绕道而行,以免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但是对于权贵来说,皇宫之中发生的事情几乎没有秘密可言。因为在皇宫之中任职、做事的人实在太多了,先不说专门伺候和护卫皇家的宫女、宦官、侍卫,也不说皇城五省、九寺、二监、三十六大曹、三百六十曹署的官吏,单是一万五千多名轮流上番禁卫军就是泄密的主要群体。

禁卫军将领和文职官员几乎全部出自官宦世家、世代为兵的禁卫士兵又被官宦世家掌控,他们虽然没有把宫中所见所闻外传,但是他们会告诉自己的家人和上司,像元雍这种大臣只要是想知道,他们连胡太后当天穿什么颜色图案的里衣底裤都能一清二楚。而元诞得到的尚未宣布的一些消息,就是通过皇宫之内的人获悉。

此时的高阳王府的后堂,元诞正疾步走向父亲专用的大院,片刻就来到主堂门口。主堂大门紧紧关闭,他刚要伸手敲门,元雍几名贴身侍卫从廊芜两边走来,将元诞给拦住了,并且向他摇了摇头。元诞止住身子,耳中忽然听见里面传出一阵阵浪荡的笑声,连忙退回庭院等待。

一刻有余,房门打开,从中走出四名头发凌乱、衣服凌乱、脸泛晕红的绝色少女。元诞看得大吃一惊,这四名女子竟然是曾经被骗来王府的内宫女官。

大年初一那天,胡太后赏赐元雍四名宫女,当时还没来得及送,元雍干脆派王府宦官丁鹅自行入宫挑选,丁鹅谎称有旨将四女骗来王府,胡太后察觉此事,立即派人追回,并申饧元雍一番。然而她们今天又来了,父亲这不是给太后难堪么?

糊涂啊!

一名贴身侍卫趁机入内禀报,转而出来向发呆的元诞说道:“四郎,郎主有请。”

元诞入内,向侧躺在卧榻的元雍行礼道:“孩儿见过阿耶。”

“坐吧。”元雍懒懒散散的说道。

元诞忍不住劝道:“阿耶出则鸣锣开道、鼓乐齐鸣、仪仗奢华逾制;入则数百歌姬舞女载歌载舞、击筑吹笙,路人纷纷聚集倾听,使府门广场如同闹市一般。长此以往,必然臭名远扬,惹人嫉恨。我看史上贤王尽皆注重名誉,阿耶为何不这么做呢?”

元雍也不生气,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六弟彭城武宣王是不是贤王,他是,所以死了;清河文献王元怿是不是贤王,他也是,所以他也死了。而我是显祖献文皇帝儿子、高祖孝文皇帝之弟,如今更是位列诸王之首,你觉得名誉对我有什么屁用?”

元诞沉吟半晌,试探着问道:“阿耶这是自污了?”

“那肯定不是。”元雍矢口否认,随即解释道:“你们看到的一切就是我之本性。而自污者都有破绽,但我本性如此,哪有破绽可抓?”

元诞无言以对,转而又问:“那四名女官……?”

“陛下不会在乎这种小事。”元雍无所谓的说道:“今日请她们过来摔倒给我看。临行前,每个人都赏了十个隋珠,你看她们多高兴。若不然,你以为我做什么?”

元诞松了口气,没有过脑子的点头道:“这倒也是,毕竟阿耶什么都做不了了。”

元雍被儿子提到男人最大的痛处,气得差点内伤,那双充满煞气的眼睛让元诞打了个寒战,他慌忙躬身道:“阿耶,孩儿得到消息:卫铉和冯轩的生死决斗由袁翻作证。”

“冯轩那里有没什么别的手段?”元雍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年前怀疑卫铉截留信件,终究还是见了禁卫紧急押回京城的元伏陀一面,当他得知卫铉没有截留,又按之前安排将逆子关入牢房,并由不认识元伏陀的狱卒负责抽打。而卫铉由于会做人,元雍也不计较了。

元诞答道:“冯轩应该没有什么手段,我们的人回报说,他如今在府中拼命练武。”

“嗤!”元雍嗤笑一声,冷笑道:“平时酒色不断、石散不断,现在已经晚啦。还有呢?”

“阿耶。”元诞躬身道:“陛下令禁卫维护秩序,明日正午将在闾阖门城楼观战。”

听到这个消息,元雍的脑海里蓦然闪过一个念头,尽管这个念头不清不明、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可他本能的觉得相当重要,于是一脸严肃的坐正身子,苦苦地抓住那点灵光。

元诞见状,不敢出声打扰,默默地肃立等候。

一时间,堂内针落可闻。

过了良久,元雍忽然站起身子,向元诞说道:“四郎,我怀疑有人拿生死决斗大作文章,我入宫觐见陛下。”

元诞愣了一下,连忙问道:“不知阿耶怀疑的是……?”

元雍也不隐瞒,神色严肃的说道:“宣光殿那位鬼迷心窍,我担心他借机做些什么。”

“他不是被陛下死死看住了么?”元诞心中一片凛然,被胡太后幽禁在宣光殿的元诩不仅对权力被剥夺深感不满,对太后和元雍、元悦、郑俨等人恨之入骨;若他再次临朝亲政,高阳王一脉必死不疑。

“小心无大错。”元雍说了一句,大步走出房间。

。。。。。。。。。

永安里冯府,冯轩刚刚接到“圣旨”,心头是美滋滋的。胡太后不仅册封他为雍奴县散子,赏银二百五十两、绢二百十五匹,还把寿光县主元莒犁下嫁于他。

冯轩不在意那个散子、那一点赏赐;在意的元莒犁那个人。如今胡太后都下诏了,那么元莒犁就是他的了。若明天再把卫铉杀死在闾阖门前,可谓是多喜临门。

冯轩送中颁旨宦官之后,立刻精神抖擞的返回府中校场,冒着大雪再次拿起马槊在马背上练武。他舞到兴致处,大喝着纵马上前,一槊劈向前方一个木桩,只听“喀嚓”一声响,木桩顿时被他斩为两段。

“哈哈……”冯轩满意的哈哈大笑,此时此刻,他的脑海浮现出卫铉被他拦腰斩断的场景,而滚在地上的半截木桩在他眼中,仿佛也变成哀号打滚的卫铉的上半身。

一名家兵来报:“郎主,都官尚书遣其侄袁秀来访,正在前堂会客堂等候。”

“我这就过去。”冯轩纵身下马,从旁边一名奴婢手中盘子里取出热毛巾擦去脸上汗水,随手扔给了奴婢,便向前堂会客堂走去。

袁秀正在会客堂品尝冯府的酪浆。他和和冯轩是好友,一见冯轩大汗淋漓而来,笑着上前说吉利话:“冯兄准备充分,定然可以将卫铉斩杀。”

“我也这么认为。”冯轩哈哈一笑,示意道:“贤弟请坐。”

袁秀坐了下来,他把案几上的大包袱推到冯轩面前,说道:“里面是一套价值万金的绸制内甲,此甲分为上衣下裳,刀剑难伤。我特意从家拿来,希望它能助冯兄一臂之力。”

冯轩双眼一亮,他知道袁秀只是将此甲借给自己,而不是赠送,但是已经足够了,他感激又自信的拱手道:“多谢贤弟借出此甲,明日有此甲在身,我将减少许多顾虑,可以放手斩杀卫铉。”

袁秀看到他信心十足的拍着包袱,暗自吃了一惊,铠甲和内甲再好再坚固,那也不过是件辅助的死物罢了,如果冯轩将死物视为获胜关键,那麻烦可就大了。

他忍不住皱了皱眉,缓缓地说道:“冯兄,我有几个问题想问问。”

冯轩目光看向严肃的袁秀,正容道:“贤弟请讲。”

“《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冯兄自然是做到了知己,但冯兄是否了解卫铉?”袁秀停顿了一下,问道:“冯兄可知卫铉使用什么武器?武器多重多长?臂力如何?战法如何?其战马的冲击力和暴发力又是如何……所有这些重要情报,冯兄可曾知晓?”

朝廷为了振奋军心、士气,将卫铉捧上“战神”的神坛,然而卫铉没有斗将的习惯、没有杀过一个著名的悍将,这便导致外人不知道卫铉武艺如何。而卫铉个人武艺比战绩还要厉害几倍之类的论调,全部是崇拜英雄的百姓无端臆测,根本就不可靠。

冯轩也是如此,他只听说卫铉箭术惊人,故而邀战之时,禁止双方携带弓弩。他瞠目结舌的思索良久,这才说道:“卫铉身材削瘦,力量应该不大。而马槊是武将通用兵刃,卫铉的武器当是马槊吧!”

“卫铉骑战的武器不是马槊,是一把五凤朝阳刀,据说此刀从拍刃变化而来。”袁秀只有这个消息;至于别的,同样是一概不知。

他为了避免影响冯轩士气,并没有就此事进行深入探讨,而是使劲捧,给予精神上支持。

然而袁秀这么想,别人却不会。就在两人相谈甚欢之际,元莒犁气咻咻的闯进冯府、闯进会客堂,劈头盖脸就是一阵呵斥:“冯轩,你连一只羊都没有杀过,竟然挑战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沙场宿将,你不是找死吗?”

元莒犁也接到胡太后的册封了,最开始的愿望已然成真,并且额外捞到一个寿光县主,但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因为她隐隐约约猜出胡太后心思。她觉得胡太后已经洞悉自己的心机,这番册封以及将她下嫁冯轩看似是成人之美,实则是通过她来敲打几名兄长。

她如今得罪了胡太后、得罪了卫铉,还把几名兄长硬生生拽入是非漩涡之中,从而惹来兄长们不满、嫂嫂们厌恶。而更加让她糟心的,还是成天纵情酒色、磕五石散的未婚夫冯轩。冯轩身为上党冯氏继承人,如果明天不幸战死,她不但变成望门寡,还会导致上党冯氏仇视自己、狠狠报复自己的兄长们。

元莒犁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无非就是想嫁个好人家而已,为何在短短几天时间之内,便成了人人厌恶的过街老鼠。

冯轩看到元莒犁的第一眼,高兴的起身相迎,可是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傻了,随即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看到他垂头丧气的模样,元莒犁强行忍住心头无名业火,柔声劝道:“冯郎,你是打不过卫铉的,咱们不打了。毁约的恶名总比战死好。”

袁秀抚额长叹,一脸郁闷的看着元莒犁。

如今整个京城都在关注明日的生死决,甚至就连胡太后都做了充分的准备和部署;这也导致此冯轩和卫铉骑虎难下,毫无退路。其中一方要是出尔反尔,丢人现眼的不仅仅只是自己,还有胡太后,最后除了避战之人被处死,其身后的家族、势力也要承受胡太后的雷霆之怒。

此前的冯轩精神抖擞、士气高昂,以此状态出战的话,他肯定拥有几分胜算;可是现在被他的意中人一通呵斥之后,那股气势一下子荡然无存。

当然更让袁秀感到无语的还是冯轩,就他这种一说就崩的心态,如何得了?

念及于此,袁秀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告诉袁氏的赌坊管事一声,让管事换个赔率。

。。。。。。。

卫铉虽然瞧不起外强中干的冯轩,但是他没有轻敌,更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只不过卫铉不像冯轩那样单独练武,也没有和其他人对决,而是观看麾下武将比拼,从中获得感悟。

卫府校场上战斗正酣,李远击败李穆、韦孝宽、辛威后,又与梁御战作一团。两人手持马槊在马背上交战,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叮叮当当”的声音回荡在校场上空。

李远和梁御的战技战法不同,称得上是刚与柔的对决。李远经历无数次生死考验,他采用的是大开大阖、气势磅礴的沙场战法,完全是一副以伤搏命的打法,而李穆和韦孝宽、辛威就是输在一往无前的气势之上、输在这种不要命的战法之下。梁御的战技则是灵活多变、速度惊人,他没有选择硬碰硬,手中马槊连连刺出,颇有几分以柔克刚的架势。

卫铉骑马在旁边全神贯注观战,他的战法也没有套路可言、作战风格与李远极为相似。这是因为战场之上一两招便能见分晓,再多再漂亮的招数也不如一击毙敌的狠招实在。高手之间对决也是如此,他们主要是讲究速度和经验、力量。

当速度达到极致,就连力量都变得不太重要。而这一点,有点类似于没有多少内力的令狐冲、林平之。

尔朱英娥、尔朱女英、徐月华、修容、艳姿、小酒窝也在观战。尔朱英娥和小酒窝长在北方,这样比武场面看了无数次,此刻都是津津有味。

另外四女在京城长大,哪里见过这种凶险场面?一个个都是双眼圆睁、心惊胆战。

李、梁二人很快战了五十多个回合,斗得难解难分、激烈无比。那惊人威势、道道槊影,让观战众人不断鼓掌、喝彩,当两人斗到惊险处,更是惊呼连连。

尔朱女英不敢多看,她见尔朱英娥一脸兴奋的鼓掌喝彩,忍不住问出藏在心中很久的疑惑:“娘子,郎主英俊潇洒、身材修长、卓而不凡,看起来就是一个文质彬彬的文人,可是你们没有一个人担心明日的决斗,莫非郎主真有霸王之勇?莫非他比李远将军还要厉害?”

李远打败了好几个,此刻又是杀气腾腾的,尔朱女英觉得他就是众人之中最厉害那个,于是以李远作为比较。

尔朱女英的疑惑也是徐月华、修容、艳姿的疑惑;她们闻听此言,纷纷将目光移向尔朱英娥,静静等待对方解答。

尔朱英娥头也不回的说道:“阿郎的五凤朝阳刀配上天赐神力,有一往无前、睥睨天下的狂野之势,他的作战风格与李将军很像,都是讲究速战速决、一击致命。如果把李将军换上阿郎,梁将军早就饮恨当场了。你们没有看到阿郎在战场上霸道凶狠的模样,说了你们也不懂。”

尔朱女英稍稍放心一些,又问道:“娘子,你是不是看到郎主在战场上的风采了?”

“当然没有。”尔朱英娥理所当然的说完,随即补充道:“既然大家全部这么说,那肯定就是对的。既然大家此刻全部乐呵呵的,那我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放心吧!”尔朱英娥转过头安慰道:“虽然我没有见过冯轩,但是我觉得十个冯轩也不够阿郎砍。”

“……”尔朱女英、徐月华、修容、艳姿目瞪口呆。

这究竟是什么哪门子逻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