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卫铉战三婢
卫铉除了影响深远的大事件,对北魏、东西两魏的历史所知不多,但是他比较熟悉北周北齐、隋朝初唐,故而他知道此时很多籍籍无名的人在北周、北齐大放异彩,而杜弼便是其中之一。
杜弼才华横溢,军政两得,以军功起家;他为官清廉仁恕、深恶贪官污吏,刚正不阿、敢言直谏。当卫铉听说眼前特意前来道谢的中年男子就是杜弼,而杜弼在闲聊之时,隐隐约约透露出不愿前往曲城县任职之意,心中顿时了然——
他明白杜弼感谢自己解救其父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其实是想投奔自己,但是每个人都要面子,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让杜弼主动开口,于是说道:“陛下正式册封我为上党行台都督,不日就要返回上党赴任。我得陛下任重,时刻不敢大意,准备组建一个类似于御史台的官署,以此监督不法;但是始终没有适合人选……还好身在太学任教的知交向我举荐了先生,不料天意和缘分竟是把先生送到身边,还请先生前往上党助我一臂之力。”
杜弼听罢,立刻明白卫铉看透了自己的心思,并且给了足面子,心中既是感激又是惭愧。他也没有矜持,起身深施一礼,郑重道:“杜弼多谢主公厚爱,定当誓死以报。”
“我还要感谢辅玄不弃呢!”卫铉不再使用生疏的“先生”,改以字来相称,他将杜弼扶了起来,然后又说道:“辅玄是定州中山人,令尊令堂在京城还是中山曲阳县?”
卫铉在定州中山、北平击退葛荣军,可他并不知道杜弼究竟是谁,然而对方由衷的感激,他能感觉出来。
杜弼不解其意,却是实言道:“主公,卑职父母妻儿都在中山老家。”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随即紧张的问道:“主公这是、这是何意……?”
“你也许不知河北战局,朝廷也没有说;但是我昨天收到河北最新的战报了。”卫铉沉声道:“从战报上看,杜洛周和葛荣在过去的十天之内分兵五路,对燕州发起试探进攻。任城王虽然守住燕州,暂时将叛军击退,可他手上没有备用之军、虚实也被二贼看穿。如果杜洛周和葛荣收到李神、元孚率军驰援,定然令几路大军猛攻燕州。燕州要是在援军抵达前失守,一马平川、兵力空虚的定州必将无从抵御。”
卫铉没有危言耸听,他是从王佑提供的军情得出的结论:杜洛周和葛荣的五路大军退得很从容,此前发生战争九成是试探性进攻;而任城王元彝、源子雍已是竭尽所能,再无余力。要是二贼再以此前的方式猛攻,元彝、源子雍多半要完。
杜弼脸色“刷”的惨白无比,他对卫铉的话深信不疑,卫铉更没有必要骗他。而尚书左丞、冀州刺史元孚前天才率领四万大军北上,从时间上说,好像有些来不及了。
“我到过中山郡曲阳县,曲阳城城墙矮小残破,是守不住的。”卫铉看了瑟瑟发抖的杜弼一眼,继续说道:“我准备派出二十名亲兵随你救出家小,然后从井陉进入并州。你看如何?”
“多谢主公。”杜弼不会说煽情的话,他感激的下跪磕头。
“时间紧迫,就不必做无谓的儿女之情了。你们一人双骑,应该来得及。”卫铉将他扶了起来,向待命的卫天吩咐道:“将两十亲兵交给辅玄。”
“喏。”卫天抱拳应命,随即与杜弼匆匆忙忙的离开偏堂。
尔朱英娥和尔朱女英、徐月华等人即将入门,却看到卫天和杜弼旁若无人的疾步离开,后者一边走还一边流泪,几人顿时纳闷的走进偏堂;尔朱英娥向静立的卫铉说道:“阿郎,杜弼是我们在门口碰到的人才,我觉得此人不错,于是让卫泽引入府中;你怎么把他气哭了?”
卫铉闻言,哭笑不得的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尔朱英娥面色一红,无言以对。
尔朱女英心细,她看出卫铉异常重视杜弼,暗自为卫铉的作为喝彩:世上最大的恩情莫过于父母妻儿的活命之恩、自身的知遇之恩;卫铉如今对杜弼两恩并施,只要杜弼不是天生的白眼狼,他都会生死不离、至死不弃。
“我们遇到元莒犁了。我从未见过此等厚颜无耻之辈。”尔朱英娥愤愤不平的说起门前见闻。
卫铉反倒不镇定了,仔细询问一番后,毫不犹豫的说道:“元莒犁疯了,正常方式已经对付不了了;要是她下次还敢来,你要么与她签下生死状,堂堂正正的射死她;要么拿箭射她、拿刀砍她。”
尔朱英娥无论是步射、还是骑射,都能射落高速飞行的箭矢,元莒犁要是与她比箭,那是找死;所以卫铉放心得很。
尔朱女英和徐月华、修容、艳姿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怔怔的看着卫铉。尔朱女英见尔朱英娥露出蠢蠢欲动的模样,忍不住向卫铉说道:“郎主,元莒犁是皇族中人,如是签生死状、公平对决还好,可后者、后者会惹下大麻烦的。”
“皇族中人多的是,她算得了什么?”卫铉漫不在乎的说道:“她深爱的未婚夫死了,本人也疯了;一个疯子杀上门来,我们总不能任由她杀吧?如果‘不慎失手’打死她,就这般与官府说。”
尔朱女英等人听得脑袋嗡嗡响。
这人的脑袋究竟是怎么长的?将杀个人的理由说了以后,竟然连应付官府的方式方法也想了出来。不过更让她们好奇的还是尔朱英娥,她看起来不像是敢杀人的样子啊。
艳姿问道:“娘子,你杀过人吗?”
“射杀过。”尔朱英娥说道:“以前我是不敢的,去到涞源城之时,我和阿郎在瞭望车上观点,我先是被战争的残酷、悲壮惊呆了,接着是麻木,最后忍不住下去射了几个。”
尔朱英娥想了一想,又道:“你们没有到过战场,永远无法理解那种感觉。战争战到酣处,敌我双方所有人都成了猛兽,大家都是热血沸腾、忘乎所以、忘记生死,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打败敌军、杀死敌军,至于别的,好像全都忘记了。”
“打仗打到白热化,将士都是血气上涌。只要一支军队整体上没有崩,再懦弱的人都能不怕伤痛、不畏生死、更别说是精兵了。”卫铉望着尔朱女英、徐月华、修容、艳姿,继续说道:“马车虽然舒适,可它的速度比较慢,可走之路比较少;一旦危险到来,往往是敌人第一个目标。所以你们平时也练练骑术,不求多么精湛,最少要学会骑马。”
名门世家的子弟生活环境优越、眼界宽、见识广,几乎都是个顶个的精英,即便是纨绔子弟中的一部分人,也不例外;这种浑不愣登、浪荡不羁的人一旦蜕变,将远比规规矩矩的子弟厉害。而嫡系女多数也是如此,当她们出嫁了,背后还有“陪嫁团”出谋划策。
只不过相对于西魏、北周、隋朝。魏朝名门世家的子女似乎弱一些。
卫铉不知道世态将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也不指望她们像西魏、北周、隋朝嫡系女那么厉害,但一定的应急本事、冷静心态还是要有的。
说完此事,天色已黑。于是传膳用饭。
饭后,卫铉前往书房。
由于卫府比较大,卫铉为了处理突发之事,这几天基本上都是住在左偏堂背后的书房。他洗漱完毕,又看了一个多时辰的书,便在灯光昏暗的卧室开始对徐月华不老实。
徐月华、修容、艳姿已经通过尔朱英娥的考验,正式成为卫铉的贴身婢女。她们和小酒窝虽然同样是婢女,但是主要的服侍对象不同,前者属于卫铉,后者属于尔朱英娥,就算以后成亲了,两者间的变化也不大。
修容和艳姿就在一旁看着卫铉对徐月华胡作非为,心中却丝毫不以为意。她们贴身婢女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充当主人和主母床笫间的辅助、调剂,可以和主人主母一起分享整个过程。
渐渐地,两女只看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身体软绵绵地使不上力气,但是她们却舍不得挪开目光,眼睛一眨不眨的观摩各种新颖的战术。随即也在卫铉授意下解带宽衣,闻弦知雅意的左右袭向形同拱桥一般的徐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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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会里南里石崇池旁、玄都观。
玄都道人盘坐在一间灯光明亮的小房间之内,向站在下首的蜜多道人道:“师弟,你走吧。”
蜜多道人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见玄都如同一尊雕像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叹息道:“师兄,你我师兄弟多年未见,不想再见之日,你竟然要把我轰走,实在让人叹息。”
“我一心修道,你志在仕途。你我道不同。”玄都也知道师弟带来了什么样的麻烦,无奈的说道:“我以前劝说多次,以至反目;你还是走吧。”
蜜多素来不喜师兄一板一眼、规规矩矩的行事作风,戏谑着说道:“我现在省悟了,也觉得师兄说得对,所以前来会见师兄,要与师兄一起修道。”
玄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认真的说道:“你如今卷入是非漩涡之中;若你留下,玄都观三十多人都会沦为刀下亡魂,传承也将断绝。”
蜜多也不再戏谑于玄都,他肃容道:“师弟之前固然功利心重,可现在是年过六旬的老朽,还有什么可争的?然而皇帝毕竟是正统,天下表率啊。”
“师弟欺我。”玄都深深的瞥了蜜多一眼,摇头道:“京城百姓现在只知有太后还不知有皇帝,他们也需要太后稳定局势。况且我也知道皇帝之为人,此人志大才短、刻薄寡恩、得意而失德,亲政那几年更是将大好河山弄得支离破碎、怨声载道,又岂是明主?”
“我看他除了皇帝那身华丽的衣服以外,没有任何地方比得上太后。或许他知错能改、有所收敛;然其已失天时、地利、人和,便是太后再次让他亲政,朝中文武也不会答应。师弟又何必逆天而为呢?”
“太后能有今日,无非是剑走偏锋。日后必遭反噬。”蜜多辩驳一句,最终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太后一介妇人,对胡佛推崇倍至。要是让她彻底掌控天下,实非道门之福。师弟作为道门一员,岂能容她毁我道门?”
“看来我们还是谁都无法说服谁。”玄都叹息一声,他们年轻学艺之时,都有挽救苍生、振兴道门之志,可是两个人的方向不一样,所以每当辩论起来,都是无法说服对方;没想到时过境迁,结果还是如此。
蜜多闻言,心中也是复杂难明,他向玄都抱拳一礼:“小弟此来,不是让师兄收留,更不想连累玄都观老少,唯有一事相求。”
玄都点了点头:“师弟请说。”
“我带出来的宦官皆是死士,他们已服下必死之毒,分别之前散向东外城,为我引走禁卫。但是太后不见我的尸体,肯定誓不罢休。”蜜多停顿了一下,又道:“至尊曾大兴土木的修缮会愿寺,使其成为至尊专供的十座寺庙之一。我稍后便潜入其中,便是被禁卫抓住,别人也认为我将密诏交给了寺中僧人。而至尊以血书写之密诏,我留在师兄这儿,请师兄代我交给河东公。”
“河东公卫铉?”玄都愣了一下,他曾经为卫铉主持乔迁之礼,发现卫铉和尔朱英娥的似乎都不是寿终正寝之相,然而印堂之间却又风光霁月、清明一片。
那种见所未见的古怪复杂面相,令玄都深有兴致,而且最近这几天,他也颇为关注卫铉的事迹。
“正是卫铉。拜托师兄了。”蜜多道人不知玄都之所思,他解下一条腰带,放在玄都面前,随后一礼而退。
“罢了罢了,便为你走那一遭吧!”玄都望着师弟充满气势的背影,暗自一叹,他知道蜜多道人已经怀了死志。而眼前这条腰带是他最后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