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人尽其才
对于京城来说，政治和安全等因素尤为重要。朝廷为了管好京城数目庞大的人口、为了防止发生动荡，执行了异常严格的宵禁制度，每天时间一到，城内的主要街道禁止百姓通行。不过百姓在关起四门的类似后世小区的本里之内，还是可以自由活动的；尤其是在繁华热闹之里，整晚整晚都是灯光明亮、鬼哭狼嚎。
当然了，凡事都没有绝对之说。那些呈送公文的信使、有紧急要事将官只要出示身份，即可在晚上行走。而且朝廷每逢节日庆典，也会准许百姓出门夜行，并且称之为“放夜”。
今天是孝昌二年十二月二十九日，正值“放夜”之时。卫铉一行人走出治粟里东门，横渡宽达十丈的大街，进入崇会里西门。在卫地的带领下，大家沿着笔直街道北行，然后折道向东，终于抵达灯火辉煌的新宅正门。
尔朱英娥带着一群人候在府邸门前的雨檐之下，一见卫铉等人到来，她如同一只欢快的百灵鸟率众出迎，喜滋滋的说道：“阿郎，府邸已然清扫一新。”
卫铉在路上已经听卫地说尔朱英娥撸起袖子亲自动手。虽然她身穿一身满是喜庆的华贵衣衫，乌青如云的秀发也挽成简洁不失端庄的朝云近香髻，但是红扑扑的俏脸还散发出一阵阵皂角清香，可见她今天忙到不久之前，方才沐浴更衣，心疼的责备道：“府内活计自有侍卫、女兵、尔朱府奴仆操持，怎劳你一家主母亲自动手？”
尔朱英娥听着芳心受用，秀美如画的脸蛋上露出甜美笑容，娇声道：“我看到大家都忙着，总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若是站着，浑身不自在。”
说到这里，她随即又说道：“阿郎，今日正是乔迁新居的黄道吉日，阿郎请神拜神完毕，便可坐宅开宴了。我们的家兵今晚也住进来暖宅，灯火也彻底点着，让气运从此以后一直红红火火。”
魏朝的女人可以代替丈夫拜祭先祖家庙、上坟扫墓，主持祭祀、乔迁等等仪式。此风起源于史上东汉杰出女政治家、和熹皇后邓绥，并且被胡太后完全效仿，亦在皇帝元诩登基之初，代行初献。。
时至今日，很多普通人家亦是如此，男主人要是逢年过节不在家，女主人亦是自行拜祭先祖、敬献香火。而尔朱英娥在上党的时候，曾以卫铉未婚妻的身份操持乔迁之礼，此刻说得是头头是道。
对于这类两全其美的优良风气，卫铉十分欢迎、十分赞成。毕竟男人的事情多，如果清明节无法回家，却又不许女人代替自己拜祭献食，自家祖宗岂不是挨饿了么？
一行人进入大门，绕过刻有镇宅神兽玄武的白玉影壁，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整个庭院和抄手游廊、庭间树木、前方正堂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列队等待的家兵、尔朱府奴仆一张张脸满是笑意。
庭院正中有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而左右两旁的抄手游廊之内，各摆一道长长的长桌宴，主食是非常适合冬天的“古董羹”。
看样子，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卫铉请神拜神了。
卫铉走到前方，迎面的是一座临时搭建、铺设红毯的祭台。台上的香案旁边站着一名手持拂尘老道长、两名小道士；老道长形象端庄，浑身散发出一股令人望而生敬的仙风道骨之感。
“听说京城城外共有一千三百六十多所寺庙，以皇家寺院永宁寺最为豪华壮丽。人们乔迁时，几乎都是聘请高僧。不过阿郎道士出身，且又厌恶佛门、厌恶佛陀，于是我请南里的玄都观、玄都道长前来主持拜神请神之礼。”与卫铉同行的尔朱英娥小声道。
“你可别胡说八道啊。”卫铉吓了一大跳，连忙道：“我虽然是道士出身，可是我非但没有厌恶佛陀，反而崇敬佛陀、崇敬一心向佛的高僧。我厌恶的只是那些打着佛陀旗号捞钱的假僧尼而已。我做的一切，也是帮助佛陀清理门户。而且我也要代替道祖梳理一遍上党各郡的宫观。”
卫铉自己都借尸还魂了，谁知道虚无缥缈的空气中有没有神明？所以面对宗教的时候，最好还是小心说话。
尔朱英娥不再多说什么，两人一起登上祭台洗手净面，跪在香案前的蒲团上听玄都道长诵读告祭天地神明的祭文、听玄都道长吟唱卫铉也不懂的符咒；期间玄都道长说拜，他们就拜；说叩首，他们就叩首。
玄都道长主持完毕，两人分别从一名小道士手中接过三炷香，就着燃烧符纸的火炉点香，再双手持香拜了九拜，起身插入香炉。
整个流程不到一刻时间。
卫铉说了几句，便宣布开府、开席。
由于没有外人、客人，于是所有人都在同时吃饭。卫铉忽然发现徐月华和修容、艳姿用勺子吃饭，另一只手握着持勺那只手的手腕，然后颤抖着双手往嘴里送，一旁的小酒窝等人还贴心帮她们涮菜。
卫铉见状，向身旁的尔朱英娥问道：“她们三个怎么了？”
“累成这样的。”尔朱英娥叹息一声，道：“她们好像什么都不会做，身子骨也是相当差劲，仅仅只是忙活片刻，就累气喘吁吁、汗水淋漓、手足无力；要是把她们丢到满地是羊的草原之上，估计连一只羊都抓不到、杀不了，最后只能吃草。”
卫铉不禁笑出声：“她们在高阳王府只管学习歌舞、摆弄乐器，哪会这些最基本的生存之道？她们跟我回来的路上就说自己是个废物，连外面的世界都不敢面对，对了，她们可有怨言？”
尔朱英娥摇摇头，实言道：“不仅没有，反而还很用心做事，遇到不懂的地方，主动询问其他人。她们也能吃苦，我觉得还不错。”
卫铉随口道：“不同的人才有不同的用处。她们在音乐、舞蹈、乐器、书法、绘画、文学等方面，都有极高造诣，其文化水平比起家中几名授课博士绝对高出无数倍；如果继续让她们当个小小的婢女或歌姬舞女，实在是太可惜了。”
尔朱英娥明白家学是卫铉培养人才的地方、卫家最为重要宝库，她当然想给孩子们请最好的授课博士。只是这年头的读书人极其稀少，凡是有点水平的人都是珍贵级别的资源；若非万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担任私塾教师。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们请来的几名授课博士都是半桶水。
此刻一听卫铉这么说，她便说道：“干粗活的人多的是，也不差三个人。既然阿郎对她们如此推崇，干脆任命他们为授课博士好了。若是女孩子们学会她们的本事、拥有她们大家闺秀的气质，今后肯定能够嫁个好人家。不过孩子们还是以学习骑马射箭、操持家务为主，因为这些才是最基本的安身立命之道。”
尔朱英娥打小就生活在环境比较恶劣的北方，她知道生存之道才是根本。她现在虽然认可三女的才艺、气质，却不希望家里女孩她变成这种娇滴滴的模样。
“娘子说得对。”卫铉要不是听到尔朱英娥提起大家闺秀气质、嫁人，都把女孩们的培养方向给忽略了；他向三女唤道：“徐月华、修容、艳姿，你们过来一下。”
三女放下吃饭的勺子，拖着疲惫的身子，颤颤微微的走了过来，强撑着行礼道：“郎主有何吩咐？”
“我和娘子刚才谈了你们的事情。”卫铉说道：“我们决定让你们三人担任家学授课博士，专门教导家里的孩子。”
此言一出，徐月华和修容、艳姿非但没有欢欣鼓舞，反而露出害怕之色。
卫铉知道魏朝的官办学校兼收女生，此举也是邓绥首创；她兴办的“元初学宫”还是男女同校、男女同班，本人则是史上第一位女校长、班昭是史上第一位女副校长。之后的数百年时间之内，官学出现了很多女老师，现在也是如此，三女应该听说这种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她们竟然露出了害怕的模样，不由得好奇问道：“怎么？你们不愿意？”
徐月华很是敬畏的说道：“郎主、主母，奴婢不是不愿，而是授课博士、授课夫子神圣无比，奴婢死也不敢亵渎。”
一旁的修容、艳姿猛然点头。
卫铉又道：“授课博士、夫子确实是神圣之职，教你们的女子呢，难道不是博士？”
徐月华老老实实的说道：“她们不是博士，只是年长奴婢而已。”
卫铉弄清楚原因，三女的态度又很坚定，于是换一种方式来问：“我不授职，只是让你们授课，你们总该没有意见了吧？”
“奴婢遵从郎主之令。”徐月华松了口气，道：“奴婢今后可以白天授课，晚上服侍郎主、主母。”
卫铉暗自心想：“这话怎么听得怪怪的。”
修容和艳姿亦是表明态度：“奴婢遵从郎主之令。”
“那就这么说定了。”卫铉点了点头，说道：“回去吃饭吧。”
“喏。”三女行礼而退。
饭后。卫铉包了个大红包给玄都道长，然后让王佑和卫天、卫地带上十几个人返回驿馆。
毕竟那边也要人留守、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访客，而王佑无疑最合适，卫天和卫地则是等候韦孝宽、李穆以及陈元康几人。
。。。。。。。。
翌日清晨，卫铉早早起来，打算在宅院的小校场练武。
自从穿越过来，他就明白武力是何等的重要，虽然现在冲锋陷阵的次数随着地位提升而逐渐变少，但是武艺自始至终都保全性命的本事。所以他一直坚持锻炼体魄，练习箭术、骑术、骑射、步战、骑战。
他武器只有横刀，以及名叫五凤朝阳刀的陌刀，并不追求所谓的精通十八般武艺。其他武器只要明白其特性、特征，再和手持此等武器的强者进行多次对练，就能自然而然的格挡、还击。甚至通过对方身子和手臂的微小变化，就能判断出对手准备如何出招、出什么招、将要攻向何处。
卫铉来到小校场活动一会儿，只见尔朱英娥拿着她的五斗骑弓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徐月华、修容、艳姿、小酒窝。尔朱英娥跑到近前，一扬手中弓，出声邀请道：“阿郎，咱们来比箭。”
卫铉见四周没有箭靶，纷纷扬扬降下大雪的天空也没有鸟儿，问道：“怎么比？”
“老样子。”尔朱英娥说道：“你射我的箭矢、我射你的箭，每个人出十箭，看谁击落的多。”
“可以。”卫铉取来自己的两石五骑弓，又将一壶破甲箭系在身上。
尔朱英娥慧黠一笑，猛然抽出一支箭，接着拉弓、搭箭、发箭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弓弦声响，箭矢已然射向漫天雪花之中。
卫铉在她有所动作的时候，也行动了起来，待她的箭矢飞射而出，朝着那支箭矢轨迹就是一箭。
卫铉的弓是强弓，破空而来的箭矢后发先至，精准击落尔朱英娥的箭矢，然而速度也因此缓了一缓，尔朱英娥的第二箭也精准将之击落。而卫铉的第二箭又至……
霎时间，“叮叮”的声音响个不停。
徐月华、修容、艳姿何曾见过这等出神入化的箭术？直接看傻了，一度怀疑这不是箭术，而是变戏法。
小酒窝却是习以为常的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唉，每次都这样。”
尔朱英娥见步射不分胜负、难分高下，又道：“再比骑射。”
卫铉好久没有进行这项游戏了，见尔朱英娥兴致勃勃，正要答应下来。卫泽却是匆匆忙忙来报，卫天和卫地、韦孝宽、李穆带着客人来了。
只好向尔朱英娥说道：“昨晚与你说的贤才到了，看来无法比下去了。”
尔朱英娥嫣然一笑，善解人意的说道：“公事要紧。只是阿郎身穿武服，不显庄重，还是换身正式一点的衣服，以免贤才误以为阿郎不重视。”
“正有此意。”卫铉点了点头，放好弓箭，大步离开。
“主母，奴婢能学骑术、箭法吗？”艳姿性子灵动活跃，当她目睹男女主人精彩的斗箭，便动起了学习的念头。
尔朱英娥看到旁边的徐月华、修容也是一脸期盼之色，微笑道：“当然可以，一旦你们学会骑术、箭法，至少能够逃命。只是你们连基本功都没有，学起来会很苦。”
“奴婢不怕苦。”三女异口同声的说道。
尔朱英娥道：“你们先跟小酒窝学基本功。”
三女惊讶的看了“娇滴滴”的小酒窝一眼，然而想着她也能扛着数十斤重物奔跑，且还面不红、气不喘，复又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