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高澄高洋之死
一场冻雨、冰晶在白天隆落晋阳大地，房屋的屋檐、枯黄树木之上银装素裹，闪闪发光。及至酉时初，朔风肆虐，乌云深垂，似有一场更大的风雪正在酝酿。
晋阳南城一座占地面积不大的宅子的门匾上写着“高府”二字。
这座“高府”就是高欢在晋阳的家，高欢决定以贺六浑之名参与杜洛周起兵之后，他未免家小受到战火波及，就把他们安排在此，并且让家小以高姓自居。而一旁的“娄府”则是妻弟娄昭的家。
两家比邻而居、相互照顾，倒也方便。
高府门前，四名身材魁梧家兵正在奋力清扫积雪，又有六名家兵拿着滚烫的热水淋在府门前方，冲走碎冰；流淌在府前小广场上的热水和融化的雪水，倒映着上空阴沉沉的乌云，给人一种心悸的压抑之感。
一阵阵“哒哒哒”的密集踏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撕破了雪后的宁静。十名家兵连忙直起身子观看，只见一群群士兵从左右两边席卷而来，随即把高府、娄府团团包围。
十人不约而同的拿起铁锹，迅速在门前布成一个锋矢阵，展现出极高的军事素养，一人向正面迎来的将领喝问道：“敢问将军……”
“嗡嗡嗡……”回应他的是一阵弓弦回弹的声音，弩箭划破朔风，呼啸而至。强劲的弩箭从他们前胸穿入、直透后背。
“啊！”十人血流如注，惨叫倒地。
为首的将领名叫郭罗察，是并州兵曹。
一旁的青年将领是来自上党的卫雷。卫雷奉王佑之命，前来晋阳擒拿高欢家小。不过他并没有擅自行动，而是依令面见并州刺史元天穆。后者闻听，立刻派人打探清楚，当他得知高、娄二家并列而居；即刻出兵协助。
郭罗察抬眸望着“高府”二字，冷冷的下令道：“冲进去，将所有成年男子尽数斩杀；女眷儿童尽数收押，绝不能放走一人。”
黑压压的士兵开始发动，如同海潮一般涌入敞开的大门，随后在影壁前一发为二，从左右两侧踏入前方庭院，遇到男子就是一通乱箭射杀，遇到女子则打倒在地。
整个高府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喝声、惨叫声、尖叫声；一旁的娄府也不例外。
高府管事早已吓得亡魂大冒，连滚带爬一般冲向后堂。
此刻的后堂之中，高欢的娘子娄昭君、娄昭的娘子斛律氏正在叙话。
娄昭君不过是二十五六年纪，穿着打扮很是简洁，可她是一等一的美人儿，长得容貌秀丽、肌肤白皙、鼻梁高挺，极具鲜卑女子特色。她虽然生了两个孩子，然而流溢而出的成熟风韵，反而为她增添几分迷人风采。
坐在对面的斛律氏亦是鲜卑女，样貌也是不差，一张白皙、美丽的俏脸略有几分婴儿肥，倒是似是未出嫁的少女。
娄昭君目光从抱着高洋的高澄移开，向斛律氏问道：“云娘，我们已经三日未见，不知你近来在忙什么呢？”
“偶染风寒，不敢出门，身子稍好，便是看望阿姊与两位甥儿。”斛律氏答得很小心，她知道眼前这个姑子外表端庄美丽，实则聪慧果断、明悟多谋，且比男人还要彪悍。
娄昭君出身鲜卑贵族，美名远播，未嫁之时，上门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但娄昭君一个都瞧不上，一眼就相中了除了长得英俊以外、一无是处的高欢，并且说“此人是我未来的丈夫”。然后主动上去表明心意。
两人的家世有如云泥之别，娄母坚决反对女儿的决定。但是娄昭君铁了心要嫁高欢，娄母毫无办法，只能开出条件：只要高欢凑足聘礼，她就同意这门亲事。
娄昭君有了母亲保证，连忙偷偷给高欢送钱，使他拥有足够多的聘礼。
最终，两人如愿成婚。然而正如娄母所料、所担心那般，娄昭君嫁给高欢不久，夫妻一直过着贫困潦倒、颠沛流离的生活，嫁妆很快就被他俩挥霍一空。
当然不是高欢要挥霍她的嫁妆，而是娄昭君出的主意。她认为高欢要想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应该散尽家财、广交宾客，壮大名声。如此才有机会脱颖而出。
六镇之乱爆发后，她又建议高欢先投势力强劲的诸侯，待日后看准形势，再脱身单干。之后在她唆使下，高欢和姐丈尉景、妻弟娄昭率部投了收拢十多万朝廷军的杜洛周。
对于这个彪悍如男人的姑子，斛律氏是又敬又怕，能不见则不见，而她所谓的“偶染风寒”仅仅只是托道辞罢了。
就在两人如同官员与犯人对答之时，外面传出一阵阵惨叫声、喝叫声、脚步声，管事闯入后堂，惊惧道：“娘子，不好了，官兵杀入进来了。”
“怎么回事？”娄昭君面色大变，当她起身上前之时，数十名士兵已经闯进堂中。
一名士兵疾步上前，匹练也似的刀光一闪，管事的头颅滚落向前，无头尸体向前倾倒，冒着腾腾热气的血柱喷了正前方的娄昭君一身。
斛律氏和婢女见此惨烈血腥一幕，失声尖叫、瑟瑟发抖。
高澄怀抱弟弟高洋，吓得在坐榻上一蹦而起。士兵们以为他要暴起伤人，再加上此刻的光线昏暗，他们也不知对方是不是成年男子，感到有危险的他们立刻抬起上好箭的弩，接着就是一通乱\/射。
箭矢如同密密麻麻的蝗虫群一般飞出，朝着高氏兄弟笼罩而去。
回过神来的娄昭君一眼看去，只见两个儿子成了刺猬一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娄昭君脑海一片空白，她在电光石火间酝酿出来的对策全部消失了、周边的所有杂音在这一刻也没有了。过了良久良久，她的意识重新回归，周边杂音也恢复了。
她的身子僵直当地，呆呆愣愣的看着儿子的尸体，一个劲的想：儿子死了、儿子都死了。
此时的斛律氏反倒是惊醒过来，她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惊恐万状的问道：“我、我们是真定侯家人，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出手杀人？”
郭罗察瞥了呆立的娄昭君一眼，冷笑道：“我是并州兵曹，奉命缉拿反贼贺六浑、娄昭家眷，此外还有反贼尉景家小。”
娄昭君听罢，霍然看向郭罗察，将此人的样貌深深刻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