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 山穷水尽
渔阳郡雍奴县境。搜索本文首发: 进入她 一场大战刚刚停下不久，身后的一名羽林军军主看了老将军崔秉一眼，忍不住低声进言：“将军，我军出征至今，要么是打仗，要么是行军，全军上下早已疲惫，是不是应该稍作休整？”
崔秉军此时的处境相当不妙，自从这位老将军与李神甫一分开，立刻率领一万羽林军骑兵深入敌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克了范阳郡临乡、韩侯、方城、泉州、安次五城；而后折道向东，专攻渔阳郡，但是却遭到了杜洛周地方军、葛荣军的联合围剿。而且崔秉军由于一路上破坏、烧杀，失去了民心，最终导致这支深入敌后的孤军不但得不到地方百姓的支持，反而被百姓不断将他们的行踪告知杜军、葛军，使之俨如过街老鼠一般。
战至如今，他们可战之兵仅仅剩下六千余众。而敌军士兵却越打越多。
一个多时辰之前，敌军又来了一万名骑兵，主将也从地方将领换成了率军来援的韩楼；若是他们继续再打下去，不但与当初定下的“游击战”相悖，而且相当凶险。
崔秉也知此理，可是他们已经骑虎难下了。此时若退，两三万敌军就会跟在背后一路掩杀至瀛州高阳郡，继而威慑李神军东侧，从而坏了李神大计。更重要的是他们手中粮草所剩无几，根本就坚持不到瀛州高阳郡。
另一名军主见主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亦是忧心忡忡的劝道：“是啊将军，我们的家当就这么多了，一路减员不断。我们今天虽然杀敌两千余众，自身却损失了八百余众，可见我军战斗力下降得相当厉害。现在的天色也已不早了，不如明日再战？”
“数千儿郎，岂能锐气尽失？”崔秉终于出声了，他回头看着几名高级将领，冷冷的说道：“诸位，我们现在几乎是山穷水尽了。不趁着这锐气方张之势摧垮远道而来的鼠辈，难道坐等敌方大军合围过来么？”
“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敌军骑兵远道而来，人因马乏，打他一个背水一战。只要我们打败良莠不齐的敌军，一切难题都将迎刃而解。”
他语调冰冷至极，周围一干将领皆是不敢答话。他们其实也明白崔秉说得对：要是下令撤退的话，六千多名将士胸中那一股血性和锐气立刻崩溃，大军也将不战而溃。
崔秉见众将神情从迷茫、忐忑慢慢变成坚定，心中暗自松了一口长气。他猛地举手指向南方，厉声喝道：“我军兵威正盛、士气如虹，就是要趁着这个势头将敌军彻底击败。都去整军备战吧。”
“末将遵命。”众将接下命令，纷纷前去整军备战。
半个时辰后，崔秉军这头愤怒的猛虎将狰狞的目光对准韩楼中军所在，如同滚滚洪流席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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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楼军早已接到崔秉率军集结大军的消息，他们休息的营地当中，战马嘶鸣声音突然变大，将士们四下奔走，抓紧时间列队迎敌。
派出的哨探巡视不断将前方敌情传了过来，哨骑斥候来回营地之内跑动。左翼、右翼率先上马集结，紧接着，中军之内也响起了号角声，大批大批的军士披甲迅速集结，并且以锋矢阵的阵式直指北方。
谁都看得出来，一场惨烈而血腥的大风暴即将席卷这片旷野。
天色渐暗，狂风刮过旷野，发出凄厉的呼啸声。两股钢铁洪流在旷野之上汇聚成两个庞然大物，不断的积蓄气势，静静地等待着出击的号令。
崔秉瞥了一眼面前无边无际的敌军，随手扬起了马鞭，高声的鼓舞道：“韩楼竟敢在此地拉开阵势与我等交战，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军之手，此役，敌军必败！”
簇拥着他的亲兵纵声欢呼，接着这股欢呼声迅速传播开来，在全军扩散。将士们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境，长期的征战固然让他们成了强弩之末，但是刚才打了一场胜仗，每一人都将心气提到了顶峰，此刻的崔秉在他们的眼中就是神明，将会率领大家将一切挡在他面前敌手通通扫平。
于韩楼军而言，对方这种气势自然十分是讨厌。在旷野之上拉开阵式的大阵就像是一头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朝着对方咆哮，每一个腔调、每一声欢呼都仿佛宣告着己方大军不弱于人。
韩楼站在一辆高大的指挥军上，在空中迎风舞动的帅旗猎猎作响，车四周的所有将士都是肃然无声，各安其位。
一队队哨骑不断将主将的攻击次序、防守等细节传达下去，军阵迅速稳住，前方步卒竖起大盾，长枪斜斜前指，仿佛是荆棘丛一般的密集。
韩楼是葛荣嫡系中的嫡系，但是一年来缺善可陈，表现得异常拙劣、卑劣，故而惹得任祥和司马子如、祖晶、刘师忠、郝长、宇文泰等人不满和厌恶。便是大都督也不像当初那般恩宠和信重他了。他明白葛荣这是最后一次给自己一个立功机会，如果还是无功而返，势必失去一切。
他望着前方的敌军军阵，眼底闪过一抹坚毅，断然下令道：“传令下去，让各军按原定策略执行。”
“喏！”亲卫领着将令，转身飞快地跑。
“咚、咚咚、咚咚咚。”刹那之间，进攻的战鼓大作。轰隆隆的战鼓声和呼喝号令声、马蹄声、脚步声交杂在一起，敲击在每一个将士心底。
“轰隆隆……”此刻的崔秉军已然悍然杀来，六千多名骑兵抬起手中长矛、战槊，以锐不可当之势从北方冲击而下。
一条黑线出现在视线之内，铺天盖地、毫不停滞席卷而来。前方指挥的李弼面对气势汹汹、杀气冲天的朝廷铁骑，面色不变；他沉着应战，冷静的下令道：“刀盾兵、长矛兵前推，弓箭兵准备。”
数千步卒抬起大盾向前行进，长矛兵紧随而其后，而弓箭兵列成三队，稳步随着。
霎时，中军前方空出好大一片土地。李弼又道：“骑兵护卫两翼。”
两侧骑兵闻令，徐行向前。
“顶住。”前方的刀盾兵将盾牌重重顿在地上，并且用身子顶着倾斜的“盾阵”；长矛兵手中的长矛从盾牌的缝隙贯出，直指前方。
身后的弓箭兵张弓搭箭向呼啸杀来的朝廷骑兵射去，大片箭矢腾空而起，百步外高速疾奔的骑兵纷纷身子伏在马背上，以后背的铠甲迎接袭来的箭矢。
密集箭雨落在铠甲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随后被弹飞，但是还有三百多人被射得连人带马的扑倒在地。
骑兵坠地，很快就被身后的战友踩成肉泥。
不过李弼固然布置出了克制骑兵的阵容，可他指挥步兵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师，有很多士兵甚至连战事都没有经历过。他们面对冲杀而来的铁骑，连其气势都承受不住，一些人更是吓得手脚都发软，不由自主的往后退，致使军阵出现了混乱、破绽。
箭只射了一轮，骑兵便奔杀而至，他们惨烈的冲破盾阵之后，如同狂风暴雨一般冲到弓箭兵群中。
前军主将是崔秉第三子崔叔彦，他是怀着必死之心来打此战的，他眼见敌军步卒方阵竟然不堪一击，心中大喜；他挥舞马槊挑飞一名战将，马槊左右翻飞，死尸在槊尖上翻滚。
左右骑兵看到主将大发神威，胸中的血气在沸腾、在燃烧，一个个都咆哮着在弓箭兵群中展开血腥杀戮。
“干得漂亮。”后方的崔秉看到分明，激动地一挥马槊，从兵力上说，他是远不如韩楼的，但是最令他忌惮竟然外强中干，居然轻松就被冲毁干净。
这令他信心倍增。
他看到敌军军阵两侧的骑兵远远落后步卒，贴近他们的又是乱了的步兵，而不是己方士兵，他心知这是破敌的大好良机，只要他们顺着豁口前冲，敌军的骑兵肯定被他们自己溃败的步兵堵住前进的步伐。
他深吸一口气，毅然令道：“全军掩杀，将敌军中军给我杀穿。”
“杀、杀、杀！”命令下达，全军轰然加速。
“这……”指挥车上，韩楼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两股钢铁的洪流对撞，敌军的强悍比他想象中还要强悍，他们的气势充斥前方每个角落，仿佛能够席卷一切、吞没一切。
与之相对，前方的李弼倒是十分冷静，也没有感到紧张。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预料之中。
李弼从一开始就不指望第一座军阵能够拦住高速冲杀、背水一战的骑兵；他只是将第一座军阵视为抵消敌军冲势的“肉盾”罢了；敌军的速度一旦因为“肉盾”而慢了下来，那就不是灵活的步兵的对手。所以他在第一座军阵之后，另外又部署了一支较为精悍的长矛兵。
敌军主将此刻的命令正合他的心意。只要前方的骑兵难以前行，敌军就会挤在一起、撞在一起，最终沦为长矛兵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