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方才还说削发为尼呢。”秦玅观沉声。

秦妙姝垂眸:“还是削发为尼罢。”

“此话当真?”

秦妙姝绞着帕子,不说话。

“太后也是为你着想,怕以后动乱,你会被送去和亲。”秦玅观瞧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妹妹,语调温和了些。

“您不会送我去和亲的。”秦妙姝说,“我相信您。”

“就怕有万一呢。朕若是突然驾崩,新即位的送你去和亲呢?”秦玅观问。

秦妙姝傻了。陛下病的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崩逝的那天。

联想到那场景,秦妙姝的心口霎时发了闷。

“不会的。”秦妙姝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落下了,“皇姊万岁。”

她毕竟年幼,秦玅观也不忍心将政治斗争的残酷细讲给她听,简单劝了两句便不再说了。

“若是实在不想,便挑个能看过眼的立下婚约罢。若是真到了要紧的关头,这也是保全自己的良策。”

“皇姊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

秦玅观知晓她问的是庆熙朝的事,视线逐渐模糊。

时隔太久,那些痛苦的记忆她竟也要忘却了。

“朕与你不同,你有太后护着。”往事随风,秦玅观说得云淡风轻,听者却揪起了心。

“朕为了不被当作物件,被人随意送出,拼了命地往上爬。”她摊开掌心,露出代表身份的玉扳指,握拢指节,“权才是真的,谁握的权多,便可以把他人当作物件。”

秦妙姝若有所思,眼神却还是清亮的:“所以您当了皇帝,便不需要夫君了。”

“何谓夫,何为君?那些老夫子总讲夫纲、君臣之纲。说到底都是叫你依附于旁人。依附旁人不就成了物件。”

她反诘,语调微微上扬:“你以为夫君是可以倚仗的人,事事为你着想,事事惦念着你的人?”

秦妙姝一直是这么觉着的,但听秦玅观说了那么多,又隐隐觉得不对。

“那不是夫君,那是相爱之人。”秦玅观说,“相互倚靠,互为护盾。”

“不过,无论有没有人愿为你的护盾,你都应当要有能够自保,或是反击的手腕。在这世上,最可信的便是你自己了。”

秦妙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你还小,日后会明白的。”秦玅观轻叹息,“眼下,你若是真不愿听太后的,便去玉清观避一避罢。”

第100章

“这唐总督行事乖张, 竟不怕步了唐简的后尘。”

“不过半年,一路蹿上总督的位置。我以为会是什么战功赫赫的能臣,结果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

“辽东这局势, 交给这么个人。”说话的掸着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晃着胳膊道, “陛下她, 可真是病糊涂了。”

议论随着海陵王的驾临而停止。

外门阖上,近卫把守住各个出口。海陵王一落座,分好队列的谋士们便一齐行礼。

“方才的话,本王都听着了。”海陵王嗅了下鼻烟,垂手拨弄案上小巧的香炉, “你们未免太瞧不上陛下了——”

“她挑的人,张弛有度,反倒比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办事要稳当。”海陵王瞥了眼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白衣书生,“荀先生,你怎么瞧。”

被称作荀先生的人留着八字胡, 面容还算年轻。他一出声,众人便静了下来。

“陛下着急处理辽东, 一是为了整军备战, 二是为了推行新政。此人今日的举措,皆是为了收取官田和军屯。雷声大雨点小,立了威又办了事,实在是跟愚蠢不沾边。”他顿了顿又道, “女帝将王妃同世子扣押京城。如今陷入被动的,是咱们。”

谋士交头接耳, 有胆大者谏道:“王爷,咱是个粗人, 说话难听——女人同孩子不过是大丈夫身外之物。您正值盛年,日后都会再有,而今夺位才是要紧事。望您狠下心来,不挂念便他们,自然不会有掣肘。”

“是啊王爷,女帝这是逼您回去。只要您回京,她就会将您囚禁。那时候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

应和声愈来愈多,海陵王拍案:“好了,你们说的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眼下,辽东盘踞着她的人,本王若是不回,便给了她们惩治的由头。”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白衣人,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京城注定不能回。”荀先生沉吟,“您相较于她,缺的只有一样东西——”

海陵王接过他的话,轻笑了声道:“是兵权。”

荀先生颔首:“是了。若是辽东守备军同北六营听命于您,何愁不得大位呢?”

“天高皇帝远,留在辽东,尚有一线生机。”荀先生道,“您是宗亲,只要无罪,她们便不能对您怎样。”

*

“海陵王怕是不肯走。”方清露斜靠上座椅,受伤的那半个肩背悬空着,“他来辽东,确实稳住了这些人,但也趁机结交了一批冥

顽不化的乡绅,收拢了人心。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轻易弃置呢。”

唐笙不知二姐身上有伤,轻拍她的肩头,正欲感慨她这些日子的辛劳,手伸到一半便被人拍下了。

林朝洛的马鞭抵了抵唐笙的手背:“你二姐身上有伤,别乱碰。”

唐笙心下一紧,忙问她伤势。方清露将小十九劝远了些,看向林朝洛:“你们见过了?”

“总督大人来辽东第一件事便是找我调兵。”林朝洛屈着长腿,虚虚地倚坐在她身侧的茶案上,将马鞭塞进腰封,“怎么会不认得呢。”

唐笙虽是辽东主官,但实际品阶要比林朝洛低。林朝洛同她这般说话,也不至于不敬。只是,方清露总觉她这样挺没规矩的,实在是委屈了小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