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密折虽然隐秘,但保不齐没有泄密之风险,唐笙用词内敛,秦玅观也并没有点得太明显。
这话前半句是在告诉唐笙,要将海陵王连根拔除,让其毫无翻身的机会,必须要抓着更要紧的事,譬如寻到他们秘谋的具体事。
后半句,秦玅观也暗示了另一种可行之策——设局,逼迫他们露出马脚,斩草除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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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捧着食盒,将一碟又一碟的膳食端了上来。
听闻外间的脚步声,海陵王压低了音量,阖上了门,请他到隔音最好的卧房去。
“依先生所见,这就是场局?”海陵王惊出了一身冷汗。
“是了,但这个局,您必须得入。”荀先生道,“一旦回京,您定会被囚住,入了局反倒有一线生机。”
“何解?”海陵王请荀先生坐下,亲自为他倒了茶。
“辽东这盘大棋,不止您和她在下。要想得到益处,就得入局,您来时不也是这般想的吗?”
“正是。”海陵答,“可辽东如今这情形,是牢牢握在她手里的。本王没捞着分毫兵权,反倒为她们抓住了把柄。”
荀先生抚须,嗤笑了声:“孝敬郡王而已,您就算了收受了,不还能转交给她。您是来办差的,和士绅有往来也是极为寻常之事。太祖高皇帝痛恨同室操戈,非逆天之行,不允随意惩处宗亲。光凭这些,她至多能罚您些俸禄罢。”
“她已生忌惮,乡绅里若有泄密……”
“王爷,您说了什么,有实证吗?为何不是那些乡绅污蔑里,挑拨离间?”
海陵王豁然开朗,他笑道:“先生果然足智多谋,本王佩服。”
“王爷,您得等一个机会。”
“什么?”
“唐笙回京,林朝洛巡卫,士绅暴动。”
“您说的是,丰收之际。”
荀先生拂须颔首:“您可进可退。”
“进,大可——”说着,他做了个披袍的动作,继续道,“退,亦可依据情形,随机应变。”
外间似有似无的脚步声停了,海陵王知晓是侍女摆好膳食了,展臂请荀先生去用膳。
“今日本王特地从醉仙居请了厨子来,那儿的烧鹿筋和肝膏汤都不错,不知合不合先生口味。”
“王爷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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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该用午膳的时辰了,女官们仍在议事。
送饭的小厮来来回回,奔走了几趟都没将饭食送进去。
再这么等下去,饭食肯定都凉了。小厮在政事堂外转悠了好几圈,最终叫人拿下去用热水温着。
政事堂内,清对田产和账目亏空的小吏劈里啪啦拨着算盘珠,哗啦啦地翻着册目。
夏属官出来喊了声,叫他们当差的都去用饭了,这才重新入内,等待唐总督问话。
“各州县退田状况如何?”
“回总督话,多数州县军屯、官田已悉数收回。但豪绅们仍不愿轻易吐出侵占百姓的田地,而是转了个法子侵夺。官差来时田地便是百姓的,百姓虽有地契,实际都是佃农。平关附近的几个乡镇,倒是有乡绅主动退田。”
“州府境内的弃婴塔都推了么?”
“推干净了,但仍有溺婴之风,下官已通报各司衙门加强巡视,若有再犯者从重处置。”
唐笙话问完了,众女官的视线也都汇聚到了一处。
“虽少了残杀女婴的,但她们和那些心思不纯的处于同一屋檐下,并非好事。”沈长卿看向夏属官,“若是官差见着实在无力抚育婴孩的,便接入济善堂罢。”
“如此一来,又给他们兜了底。”方清露叹气。
一直伏案看着舆图的唐笙抬眸了,她道:“改变旧俗并非一朝一夕可成之事。依我所见,律法严惩、宣扬教化、增添女子立户数目,三管齐下,才能见着成效。”
说着,她看向夏属官:“入春以来,各州府女子录入户主的数目增长了多少?”
夏属官挠头:“下官未曾记设,请总督再给下官些时间。”
“疫病过后应是女多男少,我记得,开春时瞧过的数目,记为鳏寡的有两万余户,那么新造册的女户主也该临近这个数目了。”
听完汇报,方清露忽然想起了什么,往门外瞧了瞧。
唐笙直起身:“林将军今日来不了,她正征召亲兵呢。”
方清露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继而问道:“女军户?”
“是了。”唐笙浅笑,“这事是递过公文的,陛下同我都知晓——”
“裁撤了一批老弱病残,林将军自掏腰包扩充军备,准备将新征召的军户编入守军,算是为国库节省了一大笔开支了。”
“我说前些日子她怎么管我借银两呢,说是下一季的俸禄发下便还我,原是为了这事。”
林朝洛不吃空饷,平日里靠战功赏赐和俸禄顶着军中人情往来,这下更要穷得叮当作响了。方清露远眺衙门大门,颇为忧心,下一季
的俸禄下来也不准备要她还了。
“二姐。”唐笙瞧出了她的忧虑,轻声唤她。
方清露回眸。
唐笙道:“我已拟折呈报陛下了。眼下辽东处处困难,若是府库有了盈余,我也会拨给林将军的。”
听出了唐笙的话外音,方清露拍了拍面颊驱散温度:她和林朝洛的旧事,怕是被十九知晓了。
“这是陛下和你仁善,换了旁人,谁管她啊。”方清露添了嘴,欲盖弥彰,简直是不打自招。
唐笙难得见到二姐露拙,抿了抿垂下头去,藏住了自己的神情。
沈长卿反倒是露了温和的笑意,放下手中的文书,轻声道:“你们皆出了力,那我也该有所表示。这一季的俸禄我也交给林将军招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