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是啊。”裴音怜应声,语调落寞。
妙姝心思细腻,觉察出母亲的落寞后便问起了别的。
“您猜皇姊叫我背的是什么?”
“是《战国策》,卫鞅亡魏入秦!”
*
“卫鞅亡魏入秦,孝公以为相,封之于商,号曰商君。”
御书房内书声朗朗,秦妙姝走后,秦长华还留在宣室殿背书。
秦玅观一直在批折,纠错时头也没抬,秦长华慌乱改口,背了个更离谱的句子。
“臣太重则国危,左右太亲则身危。今商君为秦王妇儿法——”
“停。”秦玅观抬眸,觉得呼吸有些不太通畅了。
她道:“大臣太重者国危,左右太亲者身危。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莫言大王之法。是商君反为主,大王更为臣也。”
秦长华眨巴了两下眼睛,开始溜须拍马:“陛下记忆超群,小臣佩服!”
“你背的第一句倒也不为错。”秦玅观面容舒缓了些,端了茶盏拂沫,“且将释意说来。”
秦长华清了清嗓子,用脆脆的声音道:“大臣太重了国家就危险了,大王和左右侍从太亲近了,自身就危险了。如今商君和大王是夫妻——”
茶盏“啪”一声盖上了。
秦玅观忍了又忍,终于将呛在喉头的茶水咽了下去。
“是‘今秦妇人婴儿皆言商君之法’,你瞧清了再背。”
秦长华摸出书来瞧了眼,面颊红扑扑的:“陛下,小臣瞧错了……”
“你性子太急躁了,太过急躁反而容易坏事。”秦玅观说,“《战国策》要好好读,儒家的暂且可以放一放。”
小萝卜头点头,连声道:“小臣知道了,谢陛下教诲。”
眼瞧着陛下还要再问,小萝卜头忙用眼神示意她,方姑姑已经在门边等了许久了。
秦玅观的视线迎了过去,方汀忙捧着密折迈步进去,喜气洋洋道:
“陛下,唐总督来折了。”
小萝卜头得救了,陛下叮嘱了她两句,便叫她回去了。
退至门边时,她回头,瞧见了陛下拆匣的动作——陛下表面瞧着动作有条不紊,实则手上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姓唐,能救她于水火之中。不用想了,呈折这人定是那日和陛下面颊相贴的唐笙。
小萝卜头脚步轻快,嘴里哼着刚背过的书,转身出了殿门。
第107章
黄缎系得极紧, 秦玅观蜷指发力,桡骨端的轮廓清晰可见。
唐大人发回京的东西旁人是不能过手的,方汀观望了一会, 忍住了想要帮忙的冲动。
匣子的奏折比平日里瞧着要厚,秦玅观取出, 瞧见了下边垫着的字条。
这回她没有急着瞧折子, 而是率先打开了字条。
一连看了几张都是制糖方子,上边的字迹还不是唐笙写的,秦玅观的耐心被消磨了大半,唇畔本就难以觉察的笑意直接消散了。
傻王八记得她爱用甜的,反倒记不起她也喜欢有人陪伴了。
一个人吃糖有什么意思, 尝到了也是苦的。
秦玅观夹着制糖方子,交给了方汀:“叫御膳房照着这个制来。”
方汀接了,打眼一瞧便知道陛下闷闷不乐之因了——这小唐大人是个傻的,递了方子再多写几封家书也是好的,怎么偏偏忘了这茬?
秦玅观指尖抚过唐笙亲笔书下的“奏”字, 终于打开了折子。
一张字条落了下来,随之飘落的还有干涩的花瓣。
淡淡的花香弥散开来, 秦玅观的眼角也在此刻微扬。
字条上写着:
“前院栀子花盛放, 很是漂亮,落雨后香消玉殒,唯余满院清香。早晨醒来嗅到,总能记起陛下探指接引漫天梨花的情形。拾了一些晾干, 香气仍在,虽隔千里, 愿与陛下同品花香。”
字迹干净工整,笔画虽然笨拙了些, 但依旧能瞧出出自唐笙之手。
读罢这一段,秦玅观静坐了会,眼底的光泽愈发明晰。她只是瞧了眼方汀,方汀便快步退下了。
殿中无人。
秦玅观收拢折子上的花瓣,双手捧起,敛眸轻嗅。
纸笺上芳香浅淡,混杂着墨香,味道清幽。恍惚间,脑海里有了唐笙立于色调冷暗的窗前,眺望院中落花时的场景,湿润的风正吹拂唐笙推窗的衣袖。
秦玅观好想靠一靠她,枕一枕她的肩膀。
嗅够了味道,她继续往下读。
“日暮时分从政事堂出来,听得叫卖声。辽东糖点同京中不同,唐笙本想买些送回京城,但路途遥远,到京时品相该让陛下倒胃口了,思来想去只叫人抄了方子交给您。为何没有亲笔抄录,陛下冰雪聪明,定当能猜出唐笙的窘迫。”
“处置一省事务,公文颇多,唐笙借此练字,字迹略有长进,不知陛下是否觉察。”
读到这,秦玅
观浅浅地笑了,屈着的指节抵上鼻尖,眸光微烁——这是唐笙在借机讨夸,若是此刻她在眼前,秦玅观真想揉揉她的面颊,瞧一瞧她身后有没有摇得欢快的尾巴。
“离京半月有余,身处辽东府衙,真切体会陛下之劳苦。愿陛下以圣体为重,若有伤病,唐笙当夜不能寐。”
信笺没有落款,秦玅观抵额头摩挲信纸,心头又酸又甜。
她将花瓣收进了香囊,缓了片刻,读起了唐笙写下的奏报。
心头留有观阅家书的余温,因而批复时笔触温暖了许多,没有了往日帝王的果决冷厉。
“受贿、勾结乡绅二事,朕已知晓。但未知根源且实证不足,难以严惩。辽东之事,依卿忖度,必要时便宜行事,无需奏报请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