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寂静的大殿里回荡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了由宫人搀扶入内的裴太后。

秦玅观并未料到她会来, 起身望着殿门边的人。

裴音怜这段日子病着,面颊轻减了不少,但仍施以从前的妆容,慈悲相淡了不少,眼中的锐利多添了几分。

朝臣们借着向太后行礼的机会转换方位,挪去了阴凉处。

“哀家居于深宫,本不该踏足朝堂。”她俯瞰群臣,“只是,哀家前日便同皇帝说定了,今日一同用膳。左等右等皆不见人,便亲自来了。”

“再要紧的朝政,也得饱腹了再处置。”裴太后侧身,示意携着食盒的宫人上前。

整个颐宁宫的宫人鱼贯而入,将食盒摆在朝臣面前。

卤香味弥散开来,勾起了久跪之人腹中的馋虫。行列里几个年轻的朝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跪在太后身侧的蓝袍官员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股脑地将事情都说了。

裴太后叹气,缓缓道:“朝堂之事,自有皇帝定夺,哀家不敢妄言。”

她看向秦玅观:“只是啊,佛说,无论何事皆讲因果。无头无尾,未见经过,便不可妄下定论。”

朝政被她轻飘飘地揭过,她调转话锋讲起了午膳的事。

“准备得太匆忙了,小厨房只来得及给诸位做了打卤面,有些寒酸了,还望诸位莫要嫌弃。”

队列里响起了谢恩声,裴音怜笑着应下。

“皇帝。”她仰首望着丹墀上的人,“朝政延一延,且陪哀家用膳罢。”

裴音怜环顾四周,眉眼含笑:“还望诸位,全了哀家的母女团圆。”

秦玅观拨动念珠,低低道:“散朝罢。”

话已至此,裴姓官员率先叩头离开,紧接着是与辽东官绅不太对付的江南官员。

离去的官员越来越多,带头阻拦的几个官员只得跟上。

半刻钟后,殿内只剩下了裴音怜和秦玅观。

她们一个立于高处,一个立于低处,遥遥相望。

裴音怜最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

“哀家备好了膳,请皇帝去。”

秦玅观下阶。

风起时,玄袍一角与明黄的大衫相挨着,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并肩而行,身后是绵延数十米的仪仗。

繁复的服装同冠冕压得裴太后略感不适,抵达颐宁宫时,她最先下辇,回寝殿更衣。

秦玅观被容萍请至主殿,宫人进出,服侍她净手漱口,端来多为素食的御膳。

室内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礼佛的秦玅观对着味道极为敏感。

“太后近日斋戒。”

“回陛下话,再有两日,便是孝慈仁皇太后的忌日了,娘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斋戒的。”

秦玅观颔首,视线落在远处袅袅升起的炉香上。

珠帘晃动,裴音怜款步落座,示意容萍先给秦玅观布菜。

她闭口不谈宣政殿的事,只说秦妙姝的婚事。

“哀家为弘安挑了一位驸马。”裴音怜道,“是堰州通判顾惜盛家的长子。还望陛下为弘安赐婚。”

裴太后提的这个人,秦玅观知晓。此人乃是裴家远亲,素有才名,出身于皇族而言颇为一般,极易操控。

“妙姝知晓么。”秦玅观问。

“她不必知晓。”裴音怜垂眸。

裴音怜仍是信不过她,非要她亲下赐婚御旨,断绝妙姝被朝臣逼去和亲的风险。有婚约在,秦妙姝可进可退,可遇上心上人再悔婚,也可借着赐婚驳回公主受天下养,必要时必须远嫁他乡的说辞。

“太后。”秦玅观吐露了真心,“朕从未生出联姻之心。朕从前亦是皇女,那种为人操纵的无奈,朕也曾体会。”

“此事若是妙姝知情,诏旨朕今日便可拟发。”她道,“朕知晓您爱女心切,理解您的苦心。可此事于妙姝而言,颇为不公。她若是要朕赐婚,也该择其愿意亲近之人,道理朕已告知。”

“陛下。”裴音怜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拔高了声量,“哀家只有一问——”

“瓦格占据的辽东六州府与蕃西各部,您是否已在整军备战?”

秦玅观颔首。

裴太后浅笑:“陛下,姝儿是哀家唯一的孩子。她为哀家护得太澄澈了,无论您是否联姻之心,哀家都要为她筹备。”

“萧御医应当说清了,哀家的头风,同身上的亏损,不是一日两日了——”

“哀家……怎能不为姝儿担忧呢?”

*

府衙前的火把燃了一夜,天亮时终熄了。

外头堵了一堆讨要说法的乡绅,唐笙今日难得没出门,跟随方清露舞下了一整套刀法。

小吏来通报几次了,唐笙皆是充耳不闻,倒是方清露插上木刀,烦躁地瞧着唐笙。

“我到今日没想通,朱霁到底从哪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狱中还伸上冤了。”

“他们恨我,又抓不着我的差错,只能寻个与阿姊又关联的,疯狗一样咬着不放。”

“我知道这个。”方清露向前几步,“没有实证胡乱诬告便是死路一条,向他那般贪生怕死的杂碎,若非背后挑唆的人拿出了什么有力的东西,是不敢参合进去的。”

唐笙收刀,脖颈上汗涔涔的,拧着眉头看向二姐:“阿姊不是那样的人。”

“那是自然。”方清露急切道,“唐大人人品贵重,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指的是,有人拿到了便于伪证的东西,送到了京中,不然陛下那不会至今都没发来诏旨。”

唐笙心绪沉寂了,按着刀回卧房。方清露瞧着她的背影,心紧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