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要叫人将他们都拿了吗?”方清露对着她的背影道。
“不必了。”唐笙没回头,“等诏旨到了再说。”
今日是乡绅闹事的第四日,照理说,陛下的诏旨该到了。
昨日她们已弄清了京中的状况。
除了堵路的朝臣,国子监那群吃饱饭没事干的又上端午门静跪请命了。
辽东这几日也是鸡飞狗跳,但唐笙握着兵权,不至于令秩序彻底混乱。与士绅有瓜葛的官吏推诿扯皮,不做实事,沈长卿裁撤了一批,新选调的,除了个别女子不惧士绅的威逼利诱,其余均不敢赴任。
就这态势,方清露虽不立风口浪尖,也能共情唐笙的感受。
僵持到了第五日,辽东迎来了皇帝诏旨。
秦玅观宣唐笙回京。
这是个女官们都没料到的结局。
衙门大开,一身简素衣袍的唐笙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众属官。
不远处便是朝廷派来的御林卫和禁军,众人压下得胜者的姿态,维持着静默,给唐笙让出了一条道路。
车队出了主城,去往城郊,队伍远去,士绅欢腾。
城楼上,海陵王瞧着渺如蝼蚁的车队,露出了得胜者的笑容。
恭维声不绝于耳。
“王爷可真是料事如神呐。”
“如此一来,朝中也不会有人再敢接手这差事了。”
“听说啊,陛下前日病了,莫非……”
“原以为这唐总督还能在辽东多赖几日,没成想见着事态不对,还是赶回京了。”
“京城中流言沸腾,辽东又有这样多的官差抗命。”鼻烟吸多了,鼻腔和喉腔都有些难受,海陵王清嗓道,“唐笙要再不回她眼皮子底下,估计就同唐简一个下场了。陛下可宝贝她那些个一手提拔的女官了,怎能舍得她折在这?”
“如此一来,账目该平了。”立在海陵王身后的官员露出个舒心的笑。
“你们推得太多反而不好。”海陵王叮嘱他,“一个人怎能贪出数十年的账目,推多了莫说是女帝了,户部的官员也该起疑了。”
官员满口答应,实则心里已有了打算。
城楼下,官道两侧,聚集的“短衣帮”愈发多了,逐渐将看热闹的士绅围了起来。
带着哭腔的呼号声盖住了议论声。
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唐大人”,唐笙打帘,看向车外。
飞扬的尘土中,分得田地的百姓同重获新生的女子顿首叩拜,眼中充满不舍。
他们在为唐笙遭受的不公哭泣,也为了自己日后渺茫的生活而哭泣。
唐笙喉头发涩,想说些什么,踟蹰了良久才对跟随队伍,久久不愿离去的百姓道:
“放宽心。”
“都回去罢。”
第111章
立夏过后, 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
辽东虽处北境,但毒辣的日头丝毫不输江南。正午时分,土夯的基台被晒得直冒烟尘, 城墙跟火炉似的,站不得人。
门楼阴凉处, 把总领着手下的兵丁玩起了推牌九。
“丁三配二四!”把总捻开牌面, 展示给兵丁瞧,“绝配啊!”
“您手气是真好啊,这要是真来了银子,一季米粮都挣来了!”
“可不是。”把总拖来卸下的甲胄枕在脑袋下,翻身躺平, 翘起了二郎腿,“奈何来不了啊,犯纪了。”
“我们这都调来大半个儿,连根瓦格人的毛都没见着,一天天的在这吃灰……”
“吃灰啊, 吃灰多好,遇上战事你想吃灰还吃不着呢, 只能喝自个喉咙里的血。”
军士们闲聊起来, 把总阖眼听了会,睡意渐浓。
不知哪来的风将干涩细碎的黄土吹到了把总面上,他抹了把面颊,侧过头, 想要弄清风来的方向,耳畔的黄土却震颤起半指甲盖高。
把总倏地侧身, 耳朵贴上地面。
新兵蛋子不明状况,躬身过去, 被老兵一把拉了回来。
把总懒洋洋的神色一扫而空,眼睛越睁越大。
烫面的风吹来了,众人屏气凝神。
新兵被风沙吹得睁不开眼了,伸手揉着,眼角渗出了泪。
再睁眼时,把总已露出惊惧的神色。
“瓦格人——”把总抄起刀拎着甲胄往外跑,“瓦格人来了——”
“瓦格重骑!”
吼声惊醒了午睡的军士,一时间,守军一涌而出,分列城楼。
周千总听着动静,箭步上楼,一把揪住瞭望的军士。
起风了,天际烟尘四起,攒动的人影聚集其中,加深了边境线的色调。
他提溜着军士丢至一边,拔出佩刀,嘶哑道:
“燃烽火——”
*
“北境的烽火燃了,烧得天都红透了!”
“这刚割了麦,还没来得及晒,瓦格就来了!”
“这可怎好啊,那些个守城的,一个赛一个吊儿郎当,多少年没动过真格了,打起来了还不是一击即溃?”
“萧老爷呢,萧二少不是在边军,找萧老爷问问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对了,找萧二少探探口风!”
“莫要找了。”
粮店的李掌柜提袍上阶,直奔八仙桌,灌了整壶茶才缓过劲。
他扶桌,喘着粗气道:“前两日萧老太爷便将新收上来的麦子全卖与我了,说是害怕总督拿他开涮!”
一众小乡绅交换了眼神,立着的跌坐进了圈椅。
“我说什么来着,皇帝哪是那么好糊弄的。姓唐的是她近臣,这么轻易就被调走了,想必是早就查探到了消息。”棕衣乡绅拍手,“看来是真打来了,收拾收拾,抓紧着逃罢!”
“上哪去?”
“京城啊!皇帝姥儿往哪跑,咱们就跟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