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六娘。”方汀从袖中取出皇帝令箭交给她,“你这会就去,将这个交给十二,整个京师兵权交由她节制,叫她便宜行事。”

六娘抱拳应下,后知后觉,问道:“诏旨呢?”

她的话令方汀鼻头发酸,低低道:“陛下昏迷,朝中宵小作乱,上边说得,都是我假传圣旨发的令。”

“这消息要严格封锁,不得传出,你们知道吗?”

众人点头。

“陛下昏迷前给十九留了话,我依照那些话,再三思量了才做出抉择。”方汀道,“十八带人去辽东给十九递信了。”

屋内哗然,四娘拍手叫大家安静。

“你们不要怕。”方汀唇瓣翕动,眼底浮现了决绝的泪光,“天塌了,娘一人顶着。”

*

夜阑人静,虫鸣混杂了风声涌入方十八的耳朵。

浓稠的墨色泼洒天际,今夜月光暗淡,山峦如同蛰伏的猛兽掩藏在暗夜之中,等待猎食的机会。

视野受限,马背上的方十八听觉变得更灵敏了。

被风吹动的草窠发出沙沙声,她俯低了身,一手持紧缰绳,一手按在刀柄上。

扭曲的野草大片倾倒,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一枚响箭刺破了暗夜。

“有埋伏——”

方十八反手拔刀,飞刀斩断蹿起的绊绳,以最快的速度判断出了伏兵位置。

马上使佩刀不太顺手,她接过随从抛来的大刀,砍起了攒动的脑袋。

此处是从京师前往辽东的必经关隘,方十八猜到了此处可能会有埋伏,但又不得不从此处过路。

她为了不暴露行踪,没有带太多人,但随从几乎都是精兵强将,面对围困并没有乱了阵脚,反而配合默契,击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十八扯过背在身后的密折匣护在胸前,挥动朴刀。

刚猛的力道劈砍下来,伏兵拦腰断开,飞洒的鲜血激在了周遭人脸上。

断开的尸体震慑力极强,伏兵围了一圈又一圈,但无人敢冲向朴刀砍杀范围内。

被激怒的方十八脸上全是血点,她不喜这腥味,眉头紧锁。

伏兵见强攻不成,围堵住她们的去路,拖延时间等待援兵到来。

伏兵愈来愈多,方十八奋力杀敌,拼尽全力撕开了豁口。随从从豁口中涌出,而她胯.下的马却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十八滚进草窠,护紧了身前的密折,再抬首豁口已被堵住,被斩断腿的骏马倒在血泊里,发出阵阵哀鸣。

她没时间思考,拾起朴刀,用刀柄挑着将沾满鲜血的黄缎木匣抛了出去。

随从接住,马蹄却慢了下来。

“快走!”

方十八拦住追兵去路,回首嘶喊。

*

指节拉了太多次弓弦,唐笙的手心满是褐色的血渍。

方清露推门入内,唐笙这才回神。

“还没消息么?”她瞧见唐笙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就知道她今天又没等到回折。

“七日了。”唐笙垂眸。

方清露将新来的文书搁在书案上,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你这怎么弄的?”她抓起唐笙的手腕,查看伤口,“功夫不是你花上十天半个月就能练成的,你怎么能这样急于求成,不要手了?”

唐笙这段时间除了忙政务,还奔走于乡野和北境之间巡查诸事。方清露作为监察官每日都被政务折磨到深更半夜,唐笙作为辽东主官,又要理政又要习武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方清露有些恼火,语调不由得带上了怒意:“我要怎么说你?陛下不回折定是有自个的打算。我晓得事涉唐尚书,你心中苦闷,但苦闷也不是拿自个的身体撒气啊——”

“你去跑马,去喝酒,哪样不比弄得满手是伤好?”

唐笙抽回手腕,摸了帕子擦净血渍,不知疼痛似的取笔批复公文。

“别批了!”方清露夺过她的笔,揪着她起身,“陛下在信中叫我照顾好你,你将自己整成这个模样,我怎么交差?”

方清露拉她坐到客椅上,翻找起怀里留给林朝洛包扎的布条来。

一个林朝洛已经够她不省心的了,现在又添了个唐笙。

她下手重了些,似是要疼醒唐笙。

“二姐知道你心里委屈。”

陛下不给回应便带上了默认唐笙陈奏的事是事实的意味,消息递过去那么久都没回折给唐笙解释或是告诉她处置之法,这换谁都会感到憋屈和难受。

方清露叹息:“活着的人是最要紧的,这事就这样忽视了最好,陛下她不是绝情,她要思量的事——”

手背微凉,方清露抬眸,对上了唐笙的泪眼。

“二姐。”她哑哑道,“我不是在意这个。”

“我信陛下,也知她绝非冷情之人。我只是——”

“我只是怕京中出事了。”

七日没有消息了,唐笙吃不好睡不好

,总是能想起秦玅观病倦的神情。

这七日的邸报也非常平和,未见什么谕旨和诏令。

秦玅观那样勤于政事的人,怎会七日都未有动作,这显然是出事了。

方清露抹去她面颊的泪痕,温声安慰:“不会的,以陛下的谋略,再大的事都能被摆平。你不必忧心,处置好眼前事便好了。”

“可她若是病了呢?”

书案上的烛火烁动了两下,熄灭了,斑驳的烛泪落满唐笙习字的纸笺,屋内更暗了。

“你是说——”

唐笙用手背擦拭眼泪,眸光并不哀凄。

“我难受,难受不是因为怀疑陛下有没有利用我和阿姊。”她顿了顿,“我难受,她病了我也不能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