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她不想听到唐笙说这样的话,她要她好好的,不再屈居人下。
“陛下,我心眼小,不能像您那般海纳百川。”唐笙咬牙抑住上涌的无力,“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庶民百姓,什么天下大同,在我眼底都没有一个你重要——”
“我方才说的不是玩笑,你要是撒手了,我就来陪你。”
泪水决堤,秦玅观指节勾紧她的衣袖攥在手心。
唐笙故意别开脸不去看她,眼泪却簌簌落下。
良久,秦玅观微张嘴,轻揪她的袖袍。
唐笙抿唇,捻着瓷勺贴近她的唇畔,轻缓翻转。
这次,秦玅观就是呛着了,也未将药吐出来。
苦涩的药味蔓延开来,唐笙望着她,心尖也发了涩。
耗费了小半个时辰,秦玅观才用完药。
唐笙故意放缓了声调,拉长了尾音念着折子,哄她入眠。
干净温和的声线能令人静心,尤其是这声音来自心爱之人。
秦玅观阖眸,不大听得清那些枯燥的字眼了。
但她还是想起了什么,待唐笙挨近了,轻声念出一个“沈”字。
“我明白。”唐笙抚过她的眉心,“我都明白。”
指节松开了,嗅着熟悉的味道,秦玅观喉间和腹部的疼痛都缓和了不少。她听着唐笙的声音,束住她躯体的枷锁也好似脱落了。
思绪沉浮间,秦玅观终于安心睡去了。
*
寂静的秋夜,沈府一角堆满了枯叶。
光点浮于暗夜,在凉风中化作轻曳的长舌,爬上屋檐下的梁柱,升腾起灼眼的光亮。
浓烟升起,火舌窜上厢房顶,最终延展至整个木制框架。
宵禁时分,出了巡逻府卫与打更人,无人在外游荡。
火光于清夜狂欢,烁动间,黑影扭曲,呈现出寂静的诡异感。
热浪唤醒了沉睡中人。
不是是谁颤声呼喊了声,唤起嘈杂的人声。
“走水了!”
“沈府走水了——”
“走水了!走水了!沈府走水了!”
……
今夜的北阙火光冲天,连片的宅邸陷入火海。
天亮时,半空中仍弥散着烟尘,黑洞洞的焦木裂成半段,横亘于往日最为繁华的道路。
宫里来了一波又一波的人。青袍窄衣的官员聚于端午门,不久又四散开来,其中一位高举信旗,骑着马,奔出齐安门。
消息传到辽东,谕旨和信印一道交到方清露手中。
这几日边境形式严峻,林朝洛往来于北境和首府之间同她商议对策。
眼下林朝洛刚巡视完各营官兵,打马赶回,身上还拢着凛冽的寒意,刚凑上前去,就被方清露用手肘戳远。
她屈指抵了抵鼻尖,只得规规矩矩地缩在她身后,老实等待。
方清露读罢,将信印和谕旨收入袖中,眉头紧促。
“怎么了?”林朝洛问。
方清露竖叠了信纸,两指夹着,贴着文字的指节下滑,指中要紧段落。
身后的林朝洛垂首扫了眼,同方清露交换了眼神,眉头蹙得更紧了。
她们都没说话,视线都落在主位上的沈长卿身上。
“总督那有消息了?”沈长卿抚着长袖,指尖触上茶盏,看向她们。
“太傅。”方清露顿了顿,还是没有直呼名姓,“沈老太傅他——”
沈长卿指尖停顿,面色凝重了些。
“沈老太傅因涉及谋逆软禁于府,等待三司会审。”方清露喉头发涩,“几日前,北阙大火,火势是从沈府起的。京兆府的去搜寻,阖府上下只剩尸首了。沈老太傅他……”
沈长卿眸底温润的光泽淡去了。
她面无表情地捻住茶盏,掩于宽袖下地那只手却攥紧了膝头地衣料。
良久,沈长卿抬眸:“陛下叫你们如何处置我。”
方清露长叹息,双肩耷了下去。
林朝洛轻拍她的背脊,替她说出了御命。
“陛下叫您这些日子先歇着,不必再操心辽东诸事了。”
沈长卿托起袍服,缓缓起身。
方清露和林朝洛目送她走出明堂,背影浸在白光中。
“牧池,送沈大人到东厢去。”
军士挡住了她的去路,长刀化作“十”字,阻挡在她跟前。
沈长卿负手,长袖落下,遮住了她的双手。
“沈大人,这边请。”牧池展臂,为她指引方向。
往日孤高清癯的背影垂落了些。
悬日高升,明月般的沈长卿落下了。
第136章
唐笙做了个梦。
梦里燃着一团火, 她立在摇曳的火光后,看向那端的“自己”。
“她”俯身,洒下一卷又一卷的黄纸, 将思念燃成了绵延不绝的浮火。
明亮的浮光中,唐笙看到了自己蓄满泪水的眼睛, 心口闷痛。
抬首间, 灵柩和牌位显露了。
唐笙从梦中惊醒,面颊还有泪痕。她抱紧了怀中人,埋首在她的发间,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微弱的鼻息洒在她的肌肤上,唐笙闭上眼, 尽心去感受这份触感,轻吻她的额角。再睁眼时,秦玅观正望着她。
她用眼睛问她,做噩梦了吗。
唐笙唇瓣蹭着她的面颊,避开了回答:“陛下, 我去去就回。”
秦玅观阖眸,意为她知晓了。
她看着唐笙轻手轻脚地起身, 推开门, 走向暗淡的夜。
三更天,宫道上烛火将尽。唐笙行于晦暗的光晕中,成了漂泊的孤魂。
起风了,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枯叶卷地声。
宽大的袖摆被风吹动贴上了手腕。唐笙看向万里无星的天际, 心底的游荡感更深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