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彼时疲惫的秦玅观已阖上了眼。

她似有所觉,在唐笙的凝望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丹墀下,衣冠明艳的唐总督面露忧色,秦玅观眨眼之际,她便快步“蹿”了回来,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秦玅观勾了勾指节示意她靠近,用只有彼此能听到声音说道:“我非昏君,不信谗言。”

唐笙仍是巴巴的瞧着她,秦玅观微敛眸,又觉不安——每回这小王八露出这样的神色,吐出来的话都要叫她气个胸闷。

“沈太傅病了,去不了辽东了,如今又有这样多的阻力,那个位置大概要换人了,您有抉择了么?”唐笙撩袍跪下,仰头瞧她。

秦玅观眼底的笑意淡了,她阖眸时亦在思忖此事,唐笙考虑的不无道理。

“你要去么。”她轻叹息。

“微臣资历尚浅,可随同去。”唐笙答,“微臣想过了,微臣可为粮台,可为监军,亦可随行,没有风险且无论哪样都能历练得当。”

秦玅观唇线紧抿,没有立即回应她的话。

“陛下,新卷纸……”托着卷纸上阶的方汀打破了她们的沉寂。

秦玅观磕了磕书案,示意她放下。

“在朕身畔待着就这般不适么。”她问。

唐笙忙摇头,打起了下臣的腔调:“微臣不想让陛下为难。有些事旁人做不来,也得不到陛下信任,更不愿去接,但唐笙愿意。”

她愿竭尽全力为秦玅观分忧,不仅因为是她的妻,更是为了她暂未实现的远大抱负。

秦玅观心口闷闷的,气了自己许久,终于扬唇,朝唐笙摊开了掌心。

高处声轻,隔得那样远,丹墀下的人不知她们在议论些什么,只有交卷纸时才敢悄悄瞥上一眼。

方才还跪着的绯袍女官此刻已然起身,身形遮住了斜靠御椅的陛下。

衣袍宽大,无人知晓她们此刻正十指相扣,望着彼此的眼睛里溢满了不舍。

最后一声磬响,大殿内只剩宫娥了。

西沉的日头映入殿内,殿内的乌金砖上跃着金色的浮光。

“回宫,从长计议。”秦玅观牵着她起身,

“计议什么?”唐笙明知故问。

秦玅观没遂她的愿,唐笙又有些委屈了,跟着她下了几级阶,没忍住重复了声。

“卷纸。”唐笙僵了僵,委屈巴巴的折回去抱来了一摞卷纸。

她们踏碎了浮光,浸在温和的色调中,与余晖融为一体。

“是你的志向,我便不会阻拦。”这话秦玅观说过许多遍了,“若是单为了我,便不必了。”

“是志向!”唐笙急得快要走到她前边了。

方汀转换着走位,想要隔一隔差点失礼的唐大人,生怕她被言官找麻烦,回到宣室殿时已累出了一身汗。

陛下和唐总督前后脚入殿,便叫宫娥给门关了个结结实实。

方汀抬眼一瞧,轩窗也被陛下亲手关上了,唐大人倾斜着的身影一闪而过,隐入屏风后,再也寻不到了。

第152章

明窗“啪”一声阖上了, 唐笙的心跟着抖三抖,面容紧皱。

秦玅观负手绕过屏风,步调是连日来最为迅速的。

“皇上——”唐笙跟得革带乱晃, “陛下——”

秦玅观猛地顿住,唐笙没刹住, 径直扑向她, 秦玅观回眸时下意识抬手拥住她。

“还气着呢?”唐笙抱紧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认错,“我知道错啦。”

“朕气了?”秦玅观的鼻息拍打着她的面颊,“朕可未言是你错了。”

唐笙怔住了, 她知道秦玅观傲娇,没想到大病初愈的秦玅观傲娇成这样了,门窗一掩,口是心非起来,面丁点不红, 心也丁点不跳。

“是我错了,是我错了。”唐笙连哄带骗, 顺着她的话道, “您没气,您宽宏大量,大人不计小人过。”

秦玅观本来心中只是有点发闷,听了她这话是真有点气了。

唐笙的耳朵挨了揪, 但力度刚好,说不上痛。她故意“嘶”了声, 秦玅观当即松了手。

“上回辽东,这回蕃西, 你当自个是潜火军呢,哪里走水你扑哪里?”

“那是哪儿啊,便是不上火线也得抵着脑袋办差,你就非去不成么?”

“是朕这宣室殿太小,容不下你,还是蕃西还有个‘秦玅观’非要你去护卫?”

唐笙缩着脑袋老实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和她一道骂自己。

秦玅观话里夹的枪棒都打在了棉花上,反倒弹了回来,给了她两闷棍。

她说着说着心中的邪火就消了,望着唐笙的眼睛里多了几分不舍。

“是朕从前的期许么?”秦玅观问。

唐笙先是点头后是摇头,慌忙解释道:“不只是因为您,还有其他缘故。”

她解释道:“我懂的事实在太少了,能力也实在有限。可我不觉得自己永

远是这样,我去办差历练,日后决断会更利落,更能护好自己,也更能护好陛下。”

秦玅观敛眸,面上多出了几分倦意。

从前她明明万分期许,希望唐笙能长成如今的模样。

可真的长成了她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沈长卿我会尽快召回,另外再物色两个人选当做你的臂膀。战时军政远比朝堂险峻,主差并不予你。”秦玅观依着自己在军中泡了六七年的经验,提点她道,“最能借职权窥探全貌的其实是粮台与辎重官,你紧着这些去做,能学到的更多。”

唐笙思忖了片刻便明白了她的意思——战略与战术是两码事,随军出征,攻城拔寨的将军要讲战术,坐镇中央,调度千军万马者,二者都要钻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