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将才难得,帅才更是罕见。秦玅观想要她平安,又不想打磨她的志向。
她愿徘徊在二者间,助她一臂之力,即便自己心中又万般不舍。
翱翔天际,搏击长空的才叫雌鹰,原野嘶鸣,山谷奔腾的方称烈马。
给唐笙一个看似尊贵的名分,将她拘于身边,从不是秦玅观所求。她想要唐笙遵从内心,傲立人间,她想要唐笙同她共枕江山,望河清海晏。
唐笙听到她近似叹息的鼻息,拥着她的双臂倏地收紧。
她这回敢这般提议,是因为亲眼看到了秦玅观血条的回升。从前她的寿命只能到崇宁七年,而今她即将拥有崇宁九年,崇宁十年。
行道中途虽有波折,但大体是向着光亮前进的。唐笙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若是领了户部的差事当了粮台官,清查押运辎重,我算是干回本行了。”唐笙的唇瓣拂动她的发丝,“不会有事的。”
秦玅观没说话。
唐笙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但始终都朝着相同的目标:她想在秦玅观为了谋求江山稳固,垂范千秋,扫清一切阻挠女子登上权力制高点的而做出倾尽全力赌上自己性命的决断前,积蓄更多的力量。
良久,秦玅观道:“再等几日罢,长华的册封大典就在这几日了。你是少傅,该在场。”
秦玅观挽留得那样内敛,唐笙喉头发涩:“我什么时候成少傅了……”
“未曾下诏。”秦玅观想起了什么,同她隔开些距离,“封在议储匣中了。”
“那,念珠?”唐笙眨眼。
秦玅观颔首:“随我来。”
唐笙遵照她的指示摸索到了封存秦玅观重病时亲手写下的立储匣,揭开封条,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白玉念珠质感温润,指腹触上,染上点点凉意。唐笙的眼泪砸在上边,映出一道又一道缩小的身影。
小小的身影旁依着另一道,秦玅观贴近了她,探指取出藏了一旬的念珠,置于唐笙的掌心。
掌心覆着掌心,热意蔓了上来。
“戴上试试。”秦玅观说。
泪眼婆娑的唐笙着摇头,泪水随着动作溢出。
秦玅观懒得再费口舌,干脆握住她的腕子翻转过来。
细碎的磕碰声响起,念珠已圈住了唐笙的手腕。
“我的,念珠是我的,人也是我的。”秦玅观语调霸道,“皆是我的。”
*
“殿下,您的抹额!”
秦长华脚步一顿,不耐烦地回头:“箍着不适,就非要戴么?”
“殿下,这是祖上的规制。着行服袍就得佩抹额,不然便是失了衣冠之仪,言官该说话了。”尚宫小声提点,“如今册封大典临近,您多留心些,总归是不会错的。”
秦长华耷拉眼角,十分不情愿地扎好抹额,继续往听风园的方向走去。
外禁宫的御马监有御林司的女卫在教习,东宫又离那太远,骑术师傅便奏请陛下,将射御术设在了地段开阔的听风园。
这是本月秦长华第六回在听风园学习射御之术了,也是她第六回从颐宁宫路过。
身旁总跟着一堆无关紧要的人,她想要踮起脚尖眺望内殿,却总碍于这些眼睛,只能不着痕迹地偷瞧一眼,能看到的也不过是连片的红墙琉璃瓦。
秦长华的手垂了下来,面上的厌倦愈发显眼了。
她像往常那样瞥了眼金蓝色的牌匾,耳畔却响起了从未听过的乐器音调。
那声调似是哀泣,听得人忍不住揪心。
“这是什么声响?”她问。
“回殿下话,是胡笳声。”尚宫答。
“谁在吹?”秦长华回眸。
尚宫眼眸微烁,迟疑了片刻才答:“弘安殿下喜奏胡笳。”
秦长华负手,小大人似的看着靴面。
“殿下,射御教习该迟了……”尚宫有些后悔同她说实话了。
“知道了。”秦长华踢走不知哪来的小石块,垂着脑袋往听风园去。
“本宫想一人去,你们回去罢。”她道。
尚宫低低道:“殿下,这不合规制。”
秦长华撇撇嘴:“本宫要去恭房,你们退避。”
“殿下,恭房不在此处,听风园周遭的耳房才有。”尚宫答。
尚宫油盐不进,秦长华愈发烦躁了。
胡笳阵阵,余音不绝,秦长华为寒风中轻颤的音调所牵动,眼底游走着忧心的光点。
她抓了抓头发,指节抚过抹额,心生一计。
黄叶枝桠下,长长的嗣君仪驾缓缓经过。
蓦的,尚宫眼前飞过一抹杏黄。
方才还稳稳当当扎在太女殿下额上的抹额随风飞出,挂到了树杈上。
仪驾停滞,尚宫追了出去。
她背身之际,秦长华蹿了出去,将临近的宫人甩出一大截。
侍卫反应迅速,拔腿就
追,但还是晚了半拍。秦长华绕至颐宁侧殿时,她们才跑近了她身。
“别追了!本宫累了!”秦长华佯装摔倒,吓得侍卫们扑上前搀扶。
她喘着粗气,转了转脚踝:“靴里有石子。”
侍卫当即为她脱靴倾倒,秦长华却甩出两只靴,踩着侍卫的手蹿出了八丈高,显出了残影。
她用上了武术师傅教习的那套,三两下攀上颐宁宫最低矮的墙沿,蹬着脚丫子往上爬,企图翻墙入内。
值守的侍卫和宫娥发现她时,被吓去了半条魂。
胡笳声停了,闻得声响的秦妙姝快步赶至侧殿,瞧见了攀在墙沿的手,和忽隐忽现的脑袋尖。
杏黄色的臂护显露了“不走寻常路”者的尊贵的身份,循声而至的宫人张着双臂,仰高了脑袋护着擅闯颐宁宫的“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