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指腹摩挲着紧皱的眉头,亲昵的诱哄萦绕在耳畔,秦玅观学着唐笙从前照料自己的做法,悉心看护她。窄小的软屉榻挨着唐笙躺着的长榻摆放,秦玅观累了便歇在此处,要紧的折子就摆在右手边。

秦玅观的面色肉眼可见的憔悴了下去,精神头反倒变好了。御医和臣子来来回回劝了三四回都没让秦玅观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唐笙醒来是在夜班时分,刚睁开眼时只能瞧见一团暖黄色的光晕,晕眩了一会,视线才渐渐清晰起来。她偏首,循着色调暗淡的方向望去,瞧见了形容枯槁的秦玅观。

彼时秦玅观斜倚着软屉睡着了,手上还握着辽东来的战报,肩上的披袍虚虚搭着,右肩露在外边。

这姿态与记忆中万寿宴毕,秦玅观回宫阅折睡着时的有些像。唐笙干涩的喉头滑动,想要唤醒她,却只能发出一点细微的声音——她沉睡太久了,都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开口了。

思绪缓慢运作,酸涩最先占据了唐笙的心头。

唐笙想:陛下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指节磕在了木制镂雕纹路上,起初又轻又缓,渐渐就变得急促起来。

秦玅观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眼眸与唐笙闪着泪光的眼睛交汇。

她眨了下眼睛,那点浑浊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光点映衬下的明晰。

折子落到氍毹上,紧接着是宽大的披袍。秦玅观行了两步,转头呼唤起执一和御医,再回首时瞧见唐笙正努力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浅笑,眼泪倏地滚落。

“还笑?”秦玅观语调上扬,“不痛么?”

唐笙哑哑道:“好多了。”

秦玅观坐到她身旁,和睡梦中触感一致的抚摸落在了面颊上,唐笙的眼圈更红了。

“手好凉。”她呢喃。

秦玅观以为她畏寒,很快收手。

唐笙注视着她的颅顶,想要瞧一瞧暗淡的血条,尝试了几回却什么都没看到。苏醒的的喜悦被莫名的恐慌冲淡了,唐笙挣扎着起身,想要靠近了观察,动作时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吸凉气,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看不见了……”唐笙喃喃道。

“什么瞧不见了?”秦玅观俯身倾听,浓重的药味拢了上来。

唐笙不知该怎样向秦玅观说清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沉默许久,等到了赶来的御医们。

秦玅观拭干了泪,退至一旁,示意屏风外跪着的御医们进来给唐笙号脉。

跪在榻前的一连换了几个人,诊完都是一脸惊诧,垂下脑袋悄悄交换眼神。

“如何了?”秦玅观匆忙道。

“这……”御医欲言又止,“陛下……”

前几日,不少御医为了撇清责任,将唐笙的昏迷全都归咎在了执一道人身上,如今唐笙醒了,这群人不知该怎样应答了,没有参合进去的惧怕得罪人,也不方便此刻发声。

秦玅观正欲追问,执一道人便已快步入内。

话说到一半,御医们纷纷退至一边,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执一摸过了唐笙的脉搏,又试过了她的额热,如释重负般看向秦玅观。

秦玅观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还需好好将息些时日。”执一直起身,对唐笙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笙轻笑,眼眸里却流露出点点哀伤。

“那……陛下呢……”她喉咙还有些痛,说话和吞针了似的,“她可有大碍……”

唐笙这一年里都在为秦玅观身体康健而努力,对她的状况了如指掌,睁眼瞧见秦玅观变成了这副模样,便知晓她又得了重病,见她还能起身才松了好大一口气。

执一的视线飘至秦玅观所处的位置,见秦玅观不露声色地暗示了,便什么也没说。

“好了,都退下罢。”秦玅观说。

一道道身影从她面前躬身退下,待到身姿挺拔的执一阔步经过时,秦玅观留住了她。

“她能有诸如起身、下榻的大动作么?”秦玅观问。

“还是躺着为好。”执一答。

“那朕……”秦玅观迟疑了片刻才道,“可以挨近她么……”

执一见她耳垂有些泛红,才体味出了她的意思。

“伤处已经缝合了,我方才瞧过了,恢复得还算不错。”执一说,“贴一贴,靠一靠,不碰着伤处是不会有妨碍的。”

秦玅观放心了,她朝执一颔首。

执一回礼,轻声道:“唐大人苏醒了,陛下也可好好休养一番了。”

语毕,执一快步离开了。

屋内只剩下了唐笙同秦玅观。

秦玅观扶榻拾起氍毹上的披袍和折子,这才回到唐笙身边,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些许“近乡情更怯”之感——她很怕今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陛下……”唐笙唤她的音调很是虚弱。

她歪过脑袋,想给秦玅观多腾出些位置。

“莫歪了。”秦玅观哽咽了声,俯身圈紧了她

,“总算醒了。”

苦涩的药味拢住了她们,唐笙问秦玅观是不是近来用了好些药,秦玅观却说那是唐笙身上的。

“辽东和蕃西怎样了……”唐笙的柔和的鼻息洒在秦玅观颈间。

“怎么刚醒就操心这些事了?”秦玅观拨过她额角的碎发,掌心贴着她的发轻轻揉着,“当务之急是要养好你自个。”

唐笙勾了勾唇。

她问这些不过是想借此判断出秦玅观这些时日有没有太过操劳。她方才试探着问了许多她的状况,秦玅观都绕过去了,连询问旁人都不肯。她只能旁敲侧击了。

“辽东大捷,蕃西局势向好。”秦玅观答,“乾坤已定,他们不过是秋后的蚂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