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当值之时该叫我什么?”方箬侧目,用刀鞘抵走了方十八,“再者本官屈打她什么了,本官行刑了么?”

“统领,她若是细作为什么又要那么着急出去护卫陛下?”方十二推开了方箬的刀鞘,“这说不通。”

“细作也是想活命的,自然不会把路走绝。”方箬一句话便将十二梗了回去。

唐笙顶起枷锁,喘着气道:

“你心中既有了答案,又何必再审呢。统领,你已经将我当成细作了。”

“本官审你,是给你活命的机会。”方箬又是一脚,将唐笙踩趴在地。

有号枷的阻挡,唐笙只能以一个及其屈辱的姿态仰视着立着的方箬。

“你既是审讯,为何又要无端羞辱我。”唐笙便是再没脾气,此刻也是被激怒了。

她顾不得能扎进皮肉的圈孔,借着号枷的作用力直起身,想要站起来。方箬只是足弓发力,便又将她摁下了。

“就凭我是御林司统领,是陛下的近臣。”唐笙方才的话,显然触怒了方箬。

长久习武之人双腿有力,唐笙被她踩进了烂草堆里。

腥臭味和血味一齐涌来,唐笙干呕不止。

“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是如何得知陛下会遇刺的!”

“凭我有脑筋——”唐笙偏首,好让自己的鼻子露出草垛,“仔细想想就知晓这是引蛇出洞,护卫散开,正是刺杀陛下的好时机。”

借着号枷的巧劲,唐笙紧咬着牙槽用肩颈的力量抵住方箬的踩踏,合拢双腕收近号枷。

如此一来,她脖颈被扎得更深了,但终于能够呼吸了,她大口大口呼吸着朽烂的气息,像条濒死的鱼。

唐笙悲凉地想,她又和与鱼有何差异呢,眼下正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时候。

明是过命的交情,方箬下起手来却丝毫没留情面。

方十八说,秦玅观事先嘱咐过不得屈打成招,那拿她,定然是秦玅观应允的——秦玅观也怀疑她是细作。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唐笙聚在肩头的力气忽的消散了。

她早该想到了,牢城营那次她答得含糊,秦玅观自然不能放下疑心。

可她为什么这样难过呢。

唐笙垂首,视线变得更模糊了,鼻腔酸痛,眼眶也发了涩。

眼下保住性命才是要紧事。方箬说她怯懦无刚,她这样正是应了她的话,唐笙阖眸,好让自己不再是眼底蓄满泪水的模样。

联想起之前方箬的种种针对,唐笙哽了哽,轻声道:

“方统领,你是害怕我取代了你在陛下身边的位置吗?”

方箬瞠目,抬脚便要再踹。众人冲上前来,将方箬死死困住。

十二朝六娘使眼色,六娘会意忙向刑讯间外跑去。

“你是为了激怒本官,冲动后给你上刑。”冷静过后的方箬,笑得瘆人,更像是活阎罗了,“好让陛下给你做主,问罪于我——”

“好歹毒的心肠。”方箬道,“可我不愿遂你愿,来啊,再上一层号枷!”

女卫不动,两个男卫提着号枷走来。

十二娘不停望着出口,期盼六娘带着陛下赶来。可六娘刚出门不久便又折返回来,急得方十二直皱眉头。

她正欲劝说方箬,却见裹着银狐轻裘披风的秦玅观俯身入内。

宣室殿离御林司不远,秦玅观徒步前来,身上还带着冬夜的凉寒。

方汀调御轿的功夫,秦玅观已快步行至。她追着秦玅观的身影小跑着入内,被冲天的血腥气激的直眯眼。

刑讯间内摩肩接踵,跪倒了一片,秦玅观立着的地方却空空荡荡的。

四目相对,方箬竟忘了跪拜。

“朕叫你审细作,不是叫你将禁宫搅得天翻地覆。”秦玅观难得用这样上扬的音调呵斥人,言语间已掩不住怒意。

“陛下——”方箬叩首,“微臣是想将细作一网打尽。”

六娘扯了扯她的袍角。

陛下已然动怒,辩解得越多越会给自己招来厌恶。

方箬明白她的意思,垂下头来不再言语。

秦玅观挥手,令身后人退下——这是秦玅观念在方箬是天子近臣,内卫统领,给她留了颜面。

“将号枷卸了。”

唐笙的肩头陡然松动,她扶着栏杆起身,身形摇晃,护领上已是血迹斑斑。

方汀扶了她一把,掌心染血。

她这身血衣着实可怖,便是见惯了血污的女卫们看了也忍不住蹙眉。

“将唐笙带下去,召太医来医治。”

秦玅观没有回眸,余光里,方汀扶着唐笙同她擦肩而过。

十七八的少年人,面染污渍,双眼通红。眸中的常含的光点陨落了,眼底没有痛楚,但又像在克制些什么。

唐笙耳畔嗡嗡作响,视线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知道有人替她拭去了血污包扎了伤口。

*

秦玅观查阅完供词从刑讯间出来,看到了沿途滴落的血渍。

垂眸之际,她注意到自己的披风和靴面上也落了几滴,想来是唐笙过路时腕间落下的。

隔了段时间,鲜红的血液已显出些暗淡。

秦玅观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血滴,眼前又浮现了唐笙同她擦肩而过时的眉眼。

出了御林司,地上的血滴被来往的宫人踩净了,唯余几个带血的鞋印。

轿夫见她出来,压低了轿头,一旁的宫女打好了帘。

秦玅观俯身,袍服擦地。方汀矮身,替她掸去了灰尘。

“唐笙如何了。”

“回陛下话,血是止住了,但伤口裂得大,太医还在缝合。”